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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雷雨的诗意之解读李小华【 摘要 】歌德说过,“优秀的作品无论你怎样探测它,都是探不到底的。”中国文学史上从诗经开始到现在,有过许多这样的优秀作品,曹禺的雷雨便是其中之一。每次阅读,都会有不一样的新鲜感和新的发现。雷雨自1934年发表以来,一直有着不同的解读和众多的评论、争议,这本身就是优秀文学作品的魅力表现之一。尽管它从剧情安排,时间、空间安排上“太像戏了”,完全符合“三一律”;但是,当我们试着走进曹禺的内心世界,试着走进作品的内在世界,会发现在戏剧这一文学形式的外表下,雷雨实际上是一首诗。本文正是从这一论点出发,试图探索和解读雷雨的诗意世界。【关键词】 雷雨 诗意 曹禺曹禺,和他的雷雨在中国
2、文坛上的出现,本身就像仲夏的一场雷雨,“从一出道,就显示出他不是一个联缀剧情的一般意义上的编剧,而是一个力图在人们的心灵世界兴云播雨的艺术家”。李欧梵(哈佛大学学者)评价说,曹禺的戏剧“带来感情表达上的那种令人心惊欲碎的力量”。巴金谈到曹禺时说他心里有真宝贝。这真宝贝是什么呢?为什么几代人同样地被曹禺,和他的雷雨感动着,震撼着?曹禺自己说,他写雷雨就是在写一首诗,写雷雨“是一种情感的需要”,是不可抑制的“被抑压的愤懑”推动着他。曹禺其实是个独具诗人气质的剧作家,他心里的真宝贝,就是对人类,对人生,和对人性深层次的感受,苦苦的思索、探索和深切的悲悯。这使得我们今天读他的雷雨,仍能透过作品,感受到
3、那“令人心惊欲碎”的强烈的震撼。雷雨不仅仅是一出戏,更是一首诗。曹禺胸中的强烈的诗情,正是借助了他所熟悉的文学形式戏剧来表达和抒发。仔细研读、分析作品,不论从结构、叙事安排,或是对人物的塑造处理,都可感受到这种“诗意”。而这种诗意,也使得对作品的主题理解上产生了多义性。而且,一些细节上的模糊处理,简洁凝练的语言,都明显地带有了诗的特征。我们来一层层地进入雷雨的诗意世界。 一、结构安排上:最不该删去的部分 “序幕”和“尾声”中的意象和人物的诗意象征1935年4月,雷雨在东京首演之前,导演致信曹禺,谈到对剧本的理解和演出处理,表示要删去序幕和尾声。直到现在,我们所看到的话剧或电影版本,大多都没有序
4、幕和尾声。为了突出戏剧性,这样处理可以理解。但曹禺说,保留“序幕”和“尾声”的用意,在于让观众看完戏后,心中还流荡着一种“诗样的情怀”,使“观众的情绪入于更宽阔的沉思的海”。删去了这两部分,戏在剧情结构上仍然是一出近乎完整的戏,但要想理解本剧的“诗性”,就不能忽视和省略去。不过,“序幕”和“尾声”部分,似乎更适合于“读”而甚于“演”,这是诗意的一个表现。 (一)“序幕”和“尾声”背景中的意象分析先来看“序幕”和“尾声”中背景的描述:“褪色的厚帷幔”, “深紫的绒幔”,“紫檀小衣柜”,“旧黄铜盘”,“很矮的紫柜长几”,“一只有玻璃的精巧的紫柜台”,“黄色的站灯”,“金黄的铜门钮” 这几个意象的结
5、合,平添了几分凝重和褪了色的肃穆。“紫色”和“金黄色”是贵气,“旧”、“褪色”的破落,暗暗提示着主题:凭他是谁,或曾经怎样地显赫,终是抵不过这天地间的变迁的残忍和败落。“壁炉里燃着煤火,火焰熊熊地照着”,“一丝丝的温暖”,“陈设,空空地,只悬着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炉火虽“熊熊地照着”,却不是旺火,只是“一丝丝的温暖”,刚经历了人生的悲怆,需要时间的沉淀,“火”要一点点才能旺起来;刚刚沉浸在剧情悲痛中的人们,也要缓缓地,才能一丝丝地温暖起来。另一层意味:“雷雨”毁灭了一切,但还是有“一丝丝”的、隐隐约约的希望,尽管还不是烈火。“十字架”在这一氛围中突兀地呈现,上面钉了“受难的基督”,是借了
6、宗教意味让情绪祥和下来,也是隐约地探索和寻求心灵的救赎。而“十字架上的耶酥”,本身就很矛盾,就是个“天问”,耶酥是为了众生的救赎,最后自己却被钉在了十字架上。 人总是在对人生和宇宙无解时,最后求助于“我主耶稣”,试图把这个问题让给主去解答,实际上也是一种无奈的放弃。“远处的钟声”,“合唱颂主歌”,与“深紫”“旧黄铜”和炉火相映衬,是在凝重的背景下,营造了一种悠远的意境,把那份沉重推远。“意境”一直被认为是中国艺术,或说是中国诗歌独有的审美范畴。唐代司空图就提出了“意境”理论,明末王夫之也强调诗歌要注重意境的创造,到王国维更指出,诗词中的意境是大家之作。(二)小姐弟俩、教会医院嬷嬷的出现及象征意
7、义 教会医院的嬷嬷(原文作姑奶奶)“安静地走进来,脸上很平和”,“雪白的布巾”。 与凝重的背景成强烈的反差,带了宗教意味。嬷嬷们的安详宁静,让读者或观众的心渐渐沉静下来,从悲剧中走出;嬷嬷的神情和着装色彩让人感到了雷雨肆虐过后的平静。这里顺便提一下周朴园的出场:“考究的旧皮大衣” “考究”说明身份,“旧皮大衣”说明性格念旧、怀旧;“眼睛平静而忧郁” 与嬷嬷的“平静”映照,暗示了他精神上的信仰,也是大风大浪后的沉静。他问起病人(鲁侍萍)的病情时“(沉静地)我想也是不容易治的”。 照应了他的“忧郁”。小姐弟俩的出现:“脸色都红得像苹果”。 小姐弟的天真无邪,与年迈的周朴园对照。他们的出现,可以说是
8、周冲的延续。“雷雨”毁灭了周冲,剧作家便在“序幕”和“尾声”中添了这两个角色,这是对生的希望。小姐弟俩进来烤火,看似闲来之笔,实际是曹禺刻意的安排。在沉郁、凝重的背景下,除了有宗教上的解脱和平静,两个活泼生灵的出现,给人生带来了新的希望,又使气氛稍微快活起来,把观众或读者从巨大的悲愤中拉了回来。曹禺在序中说,“周冲之死和周朴园的健在都使我觉得宇宙里,并没有一个智慧的上帝作主宰”。刻意安排这两个人物出场,也是剧作家自身对梦和理想的继续。同样是无邪,姐姐表现得沉稳,弟弟则无畏,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探求,在关着两个疯人的医院里,他却很高兴地“四周张望”,见老妇人出来便想知道她的故事,见她倒地了又
9、想扶她起来。 姑且把这两种天真的结合看作是曹禺的理想中的天真状态,理想中的人的品格。 其中有一个细节很值得回味:当姐姐说楼上关着疯子时, 弟:(直觉地臆断)男的吧?姐:不,女的。 很有意思。按多数人的直觉,一般“女的”疯了的可能性较大。弟弟臆断是“男的”, “男权”是旧制度的象征,或许剧作家潜意识里,希望旧的东西毁灭。“不,女的”,终归是没有毁灭,反而有了新的挣扎。反抗却没挣扎出来,却毁灭了自己。这又是作家诗意的探索。 (三)借嬷嬷之口对剧中每个人物的结局做了交待,让观众的情绪渐渐从悲剧中沉静下来,心中还激荡着诗样的情怀。 “序幕”和“尾声”中另一精彩之处,是借嬷嬷之口,在闲谈中以旁观者的角度
10、对剧中主要人物(蘩漪、鲁侍萍、周萍、周冲、四凤、鲁大海和鲁贵)的结局做了交待。而评说结局的旁观者不是随便什么人,是教会医院的嬷嬷,这就带上了一层宗教意味,有了一点剧作家对神秘的主宰人命运的宇宙的探索的痕迹。同时,悲剧结局的叙述出自平静祥和的嬷嬷之口,冲淡了悲剧本身的惨烈性,既让人在经历了悲剧情节的激荡后,情绪上有了缓冲;而又带上了一种大风大浪过后,还原其本质,重现和重新思考人生、人性意义的意味。这些,都是剧作家诗人般的反思和探索。 “尾声”部分,嬷嬷在灯下开始读圣经意味深长,与“序幕”中的“十字架”照应;“远处教堂合唱弥撒声”也同“序幕”呼应,再次重现主题。 人们阅读雷雨时,往往略过或忽视了序
11、幕和尾声。这就仅仅把雷雨当作了一出戏,就不能真正理解曹禺和他的雷雨,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曹禺说他写的是诗。这两部分,不能删去或忽略,不然就不能完整地理解作家想要表述的了。对理想的永远的追求,正是一个诗人的心。不过,戏剧演出时,对“诗意”的把握和演绎是个难度很大的挑战,处理得不好,还不如干脆省略,这大概也是大多数导演省去了“序幕”和“尾声”的原因吧。二、叙事方式:跳跃性结构和片段式叙述 凸现、借用诗的特征 (一)跳跃性结构雷雨正剧部分,基本上是按照开始、发展、高潮、结局的结构来布局的。但在局部,具体到每一幕中,并不限于按这一顺序平铺,而是跳跃性的,根据所要表达的情感需要来安排。比如,第一幕中蘩漪的一
12、出场,就是一个小高潮,而这个小高潮像是嘎然而至,前面没有明显的铺叙(尽管在前面鲁贵和四凤的对话中可略知一二)。 来看蘩漪与四凤的对话:四凤:老爷叫把小东西收一收,大家俱有些已经搬到新房子里去了。蘩漪:谁说要搬房子? 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蘩漪是个贵妇,而四凤只是个公馆的仆人。按照常理,即使不知道搬家这回事,一个贵妇,是不会对着一个下人责问的。何况,搬家的事是老爷决定了的,如果她说,“哦,是的,我已听老爷说过了”,过后再向老爷证实此事,这样或许更符合她主人的身份。在下人面前无所遮掩,或许就是蘩漪的性格,或许是她的已经是有点病态的歇斯底里症状。而她责问的是四凤,不是其他下人。明显地,是她对四凤的不满
13、,怨恨、嫉妒和憎恶交织在一起的的微妙而复杂的心理,可能心里正恨不得“打了她,烧了她,杀了她”。蘩漪: 什么事都要依着他,他是什么也不肯将就的。 主人一般是也不会让下人知道自己的心思的,这里明显地、毫不顾忌地就当着四凤的面发泄出了对“老爷”的不满,作为下人便要慌慌然了,“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主人借题发挥”。一出场就责问、抱怨,看来蘩漪的针对(四凤)是蓄积已久、有备而来的。她的满腔欲喷发的怒火,让人感到山雨欲来,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再看:蘩漪:(停一下,忽然)他现在还没有起来么?四凤:谁? 劈头盖脸地,突然就问起了“他”,这是一个神经质的、绝望的蘩漪,一下子把剧情推向了一个未知的高潮,不知道下
14、面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蘩漪下一步会如何对付、处置四凤这个情敌。她的问带着对四凤的愤恨,“难道你不知道他起来了没有?”,四凤的回答有点惊异,或有点心虚。或者她本不知道问的是谁,或者就是各人心知肚明,心怀鬼胎。这种根据情绪的发展,看似不经意的、跳跃性地安排、表达,正是借用了诗的表现特征。(二)片段式叙述不是倒叙,也不是插叙,而是分散的叙述交待一件事情的原委,并不是一下子就叙述完整的,而是采用片段式叙述,分散在了剧中不同的几处,并通过不同的人之口来叙述揭示。只有把这几处的意思连缀起来,才能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而这一分散的安排,不着痕迹,也不觉得零乱。就像一首诗中,几个意象分散在不同的部分,却不觉得
15、突兀,反而觉得与主题浑然天成。 这是用了诗的思维和手法。比如交待蘩漪与周萍之间的私情,大致分散在三处。第一幕中,借鲁贵的叙述:鲁贵:老爷比太太岁数大得多,太太跟老爷不好,大少爷不是这位太太生的,他比太太的岁数差得很有限。 通过鲁贵之口,交待了私情的起因是“老爷比太太岁数大得多,太太跟老爷不好”;“大少爷不是这位太太生的,他比太太的岁数差得很有限”是促成的条件。鲁贵:可是太太疼大少爷比疼自己的孩子还热,还好。 这是私情的状态。然后鲁贵说他撞见了两人深夜在客厅里,“那个女鬼像是靠着男鬼的身边哭,那个男鬼低着头直叹气”。为什么哭呢?是蘩漪向周萍痛述她在周家所受的地狱般的折磨和煎熬,还是两人的隐情好像
16、出现了状况和危机?周萍叹息,是同情,无可奈何,还是有了罪孽感,心里开始动摇?第二幕中,在蘩漪和周萍的对话中陈诉:蘩漪:是你,是你把我引到一条母亲不像母亲,情妇不像情妇的路上去。是你引诱我的! 说出了是周萍先主动的,也可以理解到为什么蘩漪疯子似的抓着周萍不放。这是女人特有的“任性”或说是蛮不讲理,“是你引诱我的,你就要负责任,不能说跑就跑”。周萍 :引诱!我请你不要用这两个字好不好?你知道当时的情形怎么样? 或许当时周萍真的是被蘩漪吸引的,或许他当时真的就爱上了蘩漪。这里交待事情的发生经过,却不深入展开,而是轻轻地一笔带过,似有却无,似无却有,埋下伏笔,给读者以丰富的遐想,这又是诗的特征。第四幕
17、中,通过蘩漪的痛述:蘩漪:只有我明白你,我知道你的弱点,你也知道我的,你什么我都清楚。 他们之间到底曾有过怎样深刻的精神交流?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周萍从“即使犯了灭伦的罪也干”,到躲避、逃出?即使是突然良心发现,发现自己正犯着乱伦的罪而想结束“这种不自然的关系”,但是什么具体的某件事让他做了彻底的改变,而不管蘩漪的死活了呢?这里并没有写尽,而是留给读者丰富的想像空间。蘩漪:她是一个见了周萍又活了的女人,她也是要一个男人真爱她的,要真正活着的女人。 到这里,整个情形、事态才了然。对前面蘩漪的种种神经质的不择手段的报复,才有了解释,原来她不过是个要人来爱的女人。她抓着“这种不自然的关系”企图用“爱”
18、来拯救自己;“要真正活着”,为了这种“爱”她不惜一切代价。如果前面对她有点厌恶的话,到这里倒是有些同情了,或说是同情和讨厌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心情。剧作家这样分散的、跳跃性的、不完整的叙述,便产生了诗般的效果。三、人物的塑造、处理:人物性格的张合起落强烈的抒情效果显示诗意特征、揭示主题文学首先是人学,文学作品的成功,主要体现在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塑造的成功。而之所以能塑造成功,必是作家“把巨大的热情,化为诗的氛围,化为人物性格的感情冲突,化为人物心灵的诗”,也就是人物性格激烈而趋于极端,不是爱便是恨的浓郁而强烈的抒情特征。 曹禺说,雷雨中的人物,“最早想出来的,并且也较觉真切的,是周蘩漪,其次是周冲”
19、。而这两个人的性格,也最具这种诗意特征。(一)蘩漪蘩漪是一个不顾一切的,绝望的垂死挣扎者,她利用所有能利用的,反抗所有她能反抗的,只为“做一次困兽的斗”。这是鱼死网破的,破罐子破摔的,孤注一掷的一个怨妇的决绝,拼了命把所有的人都拉下水。在蘩漪身上,曹禺把一个女人的绝望,极端的爱,极端的恨写得淋漓尽致,读者不管是喜欢或讨厌她,她就是那么鲜活,看过之后便不能不为之动容。陈思和说“家庭中所有的悲剧都是蘩漪造成的”,这句话未免有点过火,可也说明了她的不惜一切代价的“雷雨”性格。蘩漪本来是个“预备好棺材准备等死的人”,忽然就有了周萍这一颗救命稻草,就死命地抓着。她虽说“可是人家说一句,我就要听一句,那是
20、违背我的本性的”,说周萍是“没有用,胆小怕事,不值得人为他牺牲的东西”,却求周萍把她带走,哪怕连同四凤带在一起也不顾忌。 已经完全失去自我,什么脸面和尊严都不顾了。为了阻止周萍和四凤在一起,先是辞退了四凤,泄了私愤除去了眼中钉,后又尾随周萍至鲁家。关窗户那一段很精彩, 是鱼死网破了,“你不能看见了新的世界,就一个人跑”,就是不让你跑。可是还没有就此停下来,直至把自己的儿子,鲁大海,甚至周朴园都拉下水, 已经失去理智、失去控制了。可是,就连这样的一种决绝,在她无意中撞开了所有悲剧的最后一个链节 知道了鲁妈就是周朴园的侍萍时,那种高涨了的准备同归于尽的亢奋状态却嘎然而止。“(转向萍,悔恨地)萍,我
21、,我万想不到是是这样”。 她突然发现了一个更悲惨的命运;周冲被电击致死,她更是“倚门怪笑”。 急剧的变化,命运的急转,让人始料不及,措手不及,纵然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反抗、挣扎,谁又能逃得过更大的天地间的不能命名的主宰呢?这几处人物情绪剧烈的变化起落,也正显示了诗意的强烈的抒情特征。(二)周冲周冲的出现,就像浑浊的周公馆里一缕清新的空气,曹禺似乎把自己对世界的诗意的理想,部分地赋予了这个人物。他也是周公馆唯一一个不背负罪孽的无辜的人,爱每个人,爱周围的一切,对这个世界充满幻想和憧憬。剧中安排他的死似乎有点太残忍,就算是到最后他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就算是幻想破灭,他只有十七岁,那些破灭了的幻想不过是
22、一个孩子的梦,他还有足够的时间重拾梦的碎片,找到自己要走的路。实际上,当他发现了四凤和周萍之间的事后,说“我忽然发现,我觉得,我好像并不是真的爱四凤,以前,我大概是胡闹”。 这样冷静的话,出自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之口,他的思想,要远比那个稀里糊涂爱上后母,后来为了“悔改以往的罪恶”像躲鬼一样地躲避着蘩漪,又“抓住四凤的手不放,想由一个新的灵感来洗涤自己”的哥哥周萍可爱的多。这样一个孩子,虽然还懦弱些,但他的世界应该不会囿于周公馆那个死气沉沉的“最圆满,最有秩序的家”。他还有学校,或社会这些更广阔的空间,应该会像家中的三少爷觉慧那样离家而去吧?可是没有,剧作家要把读者或观众的情感推向那个“临界点”,
23、安排了他的无辜的死。 天地间难道还有什么是公平、公正的吗?然而,周冲的死,却又让人觉得是情节发展的自然而然的结果,并不觉得突兀不合情理。 诗都是“合情”的。曹禺正是用诗的张力,安排了这一结局,“他的死亡和周朴园的健在”,让人觉得,宇宙里真的“没有一个智慧的上帝做主宰”。这么一个可爱的生命,偏偏简短而痛楚地消逝,“令我们束不住感情,要呼出这确是太残忍了”。连这样一个唯一的亮色,最后都被毁灭了,天地不是残忍是什么?四、细节上的模糊处理 诗的一种表现手法仔细读雷雨,会发现剧中很多的细节是经不起认真推敲的。比如在1937年,黄芝冈在从到一文中指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上的疏忽:“雷雨的深夜,鲁贵从门口挨
24、进屋来,鲁大海带凶器从墙上翻进屋来,侍萍四凤都轻易地走进屋来;而且,他们都直入大厅,仆人既不拦阻,主人也不呵叱,如此的阔人家,要绑票真容易极了。”待添加的隐藏文字内容1 按说四凤和鲁贵当日是被辞退了的,钥匙必已上交。如果不是周公馆的看门人徇了私情放了他们进来,便是细节上的大意了。鲁侍萍在第二幕中对周朴园说,生下了第二个儿子才三天,就被周家赶了出来。按照鲁大海的年龄(27岁)推算,确切地说,那应该是二十七年前的事,可两人在提到往事时,都说是“三十年前”。 这是集体失忆,还是细节错误? 同是1937年,周扬在驳黄芝冈的文章论和中,引用雷雨原文时有一段:蘩:体面?你也说体面?我在这样体面的家庭已经十
25、六年啦。 可是周冲都已经十七岁了,而蘩漪是明媒正娶的,这难道是作者的笔误?(当然,现在的版本上,都不是“十六年”,而改成“十八年”了。) 有意思的是,我们读作品时,往往情感上被强烈震撼,审美上得以满足;我们关注人物的命运,情绪随着情节而起伏,也就忽略了这些细节差错。正像读一首好诗,更注重本身的审美,而不是过分拘泥细节上是否合理。如果拿着显微镜去读诗,再丰富圆融的意蕴也会被肢解得失去美感。 而细节上的模糊化,也正是诗的一种处理方法。曹禺在1935年致吴天等人的一封信中说,“因为这是诗,我可以随便应用我的想像。同时又是剧的形式,所以在许多幻想不能叫实际的观众接受的时候,我的方法乃不能不把这件事推溯
26、,推到非常辽远时候,叫观众如听神话似的,听故事似的,来看这个剧”。五、主题理解上的多义性、多解性会意的模糊性或说多义性是诗的一个突出的特点关于雷雨,有人说它是现实主义,有人说是浪漫主义;有人说它反封建,揭露封建大家庭的罪恶,有人说它反映的是宿命论 曹禺自己在序中说,“我并没有显明地意识着我在匡正、讽刺或攻击些什么”,只是“隐隐仿佛有一种情感的汹涌的流来推动我”。诗人作诗,是把心中的激情与灵感渲诸笔端,情感抒发完了,诗便作成了。你要是问,为什么写这个或那个意象,要表达什么样的主题诗人多半回答不上来。因为诗是激情所留下的痕迹,写诗的目的就是要抒发感情。如果写诗的同时还要有考虑主题或思想的牵绊,诗多
27、半就写成议论文了。诗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所以在雷雨的主题理解上,才会有了众多的差异;怎样写,为什么那样写这类问题,剧作家自己也“莫名其妙”,“不会说出什么来”。“诗之为诗,一个相当突出的特点,就是其会意的模糊性或者说是多义性,而好的诗尤其如此”。明代谢榛说,“诗有可解,不可解,不必解,如镜花水月,勿泥其迹可也”。“现代西方诗人,从浪漫主义到意象派,也都极为强调诗歌内涵的暗示性和不确定性。如法国象征主义诗人魏尔伦以诗朦胧与清朗浑然莫辨为诗之极致,瓦莱里主张诗歌没有真实确定的含义,也不存在作者的权威等等”。也正是因这种不确定感,或说模糊性,使得雷雨有了时代的穿透力和超越性,而别具魅力。“
28、当剧作家用一颗诗心去观察现实时,他不仅是描绘现实,同时也包孕着对现实人生的哲学的沉思”。与雷雨俱来的诗意情绪,蕴成剧作家“对宇宙间许多神秘事物一种不可言喻的憧憬”,“人类是怎样可怜的动物,仿佛自己来主宰自己的命运,而时常不能主宰着、受着自己的情感的或理想的捉弄,一种不可知的力量机遇的或环境的捉弄”。“这种宇宙间斗争的残忍和冷酷”,“我没有能力来形容它的真实相,因为它太大,太复杂了”。曹禺对这天地宇宙间的残忍作了无解的拷问。其实,宇宙既有残酷的一面,必定有其温情的一面。但某个人在特定的时期或时段,在特定的环境中,所能悟到的,必只是其中的一面,而不可能是全部。从文学审美角度来看,在一部作品中同时表
29、现这两方面,有很大的难度和挑战。突出其中的一面,才能淋漓尽致地表达情感,实现文学强烈的感染力,和艺术上的美感。两者均衡地表现,如果没有高超的驾驭能力,反而会冲淡其强烈的抒情艺术特征,读来会更像一部深思熟虑后的哲学著作。我们不能,也不会苛求一个优秀的剧作家去揭示天地间之所以残忍的原因和规律,曹禺已经完成了他所能做的了,把天地间无解的命题留给哲学家吧。【参考书籍 / 文献】曹禺论 孙庆升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3版艺海畅游 用戏剧感知生命 陈立华 著 中国戏剧出曹禺评说七十年 刘勇 李春雨 编 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版。P2,P3,P12,P13,P16,P19,P30,P169,P172,P267,P268,P269,P299,P300,P301中国现当代文学名篇十五讲 陈思和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3版曹禺传 田本相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1991版版社 2006版文学评论 2003年 第4期 论曹禺早期剧作的浪漫主义特质 陈留生 著(南京师大文学院博士)艺术百家 2005年 第4期曹禺戏剧中的宗教文化 张耀杰 晓曦 著 (中国艺术研究所话剧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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