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之争与记忆重构——以汉阳、蔡甸的“知音故里”为例.docx

眨争与记E重构一以汉阳、蔡甸的故里之争见于古今，如明清的曾子遗址论等。随着地方传说与文旅产业的结合，这一问题从历史真伪考辩转换为文化资源之争。关于“伯牙子期觅知音”的传说，可上溯至先秦吕氏春秋本味和列子汤问，后世诗词文赋、墓葬壁画、铜镜纹饰中亦存有多样的记述内容，我国安徽固镇、山东泰山、浙江海盐等地均广见其文物载体，而湖北武汉较早开发出相应的景观，该市下属的汉阳区和蔡甸区均自名为“知音故里，自2014年"伯牙子期传说”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以来，两区在打造知音文化品牌的过程中渐显竞争态势，呈现出“知音故里”不“知音”的荒诞局面。过去，学界对于故里之争问题多有考证，并指出共同开发这合理选择。但传统考据在解惑之余无法阻止文化资本的持续争夺，汉阳与蔡甸所构建的“故里”之意更从古人住居上升为文化场域，双方各有充足的理据。两区原本应当顺势建立城市文化共同体，但其中存有多重阻障，具体的发生机制和解决措施尚待探析。由于“故里”之称必须以传统记忆为基础，它往往经由政府话语上升为公共记忆，各区域为达经济目的也持续地阐释和币:焕记忆，所以本文从“记忆”自20世纪20年代以来，诸如“集体记忆”“社会记忆”“记忆之场”“文化记忆”等记忆理论相继出现，本文的视角主要结合莫里斯哈布瓦赫的“集体记忆”和扬阿斯曼的“文化记忆:哈布瓦赫认为集体记忆是个社会建构的概念，经个体在群体中获得并由群体再现，可供证实集体成员的同身份。（见法莫里斯哈布瓦赫著：论集体记忆，毕然、郭金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扬阿斯曼脱开哈布瓦赫及其师涂尔干"集体意识”的局限，从普遍文化而非具体群体的角度区分了交往记忆和文化记忆，强调记忆载体的“正典化”和文化体系的“凝聚性结构，（见德扬阿斯曼著：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金寿福、黄晓晨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阿莱达阿斯曼在此基础上把文化记忆拓展为群体选择的“功能记忆”和暂无价值的存储记忆"，这两种记忆相互渗透。（见德阿莱达阿斯曼著：回忆空间：文化记忆的形式和变迁，潘璐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本文对三者的理论均有所借鉴。入手来剖析“知音故里”之争这一现象并探讨共建途径。记忆作为对过去的社会性建构，具有遗忘性、连续性和市构性等特征，它通过文化载体来凝聚群体，以此支撑当下和指明未来。舒开智曾借文化记忆的建构性和选择性简述了名人故里多地开发的成因舒开智：文化记忆视野中的名人故里之争，载南昌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2期，第3740页。，关于记忆聿构与故里之争的过程及对策的关系问题仍待深入探究。一、知音景观的记忆再造所谓11故里”，需引古史传说或文物古迹作为凭证。有关知音事迹与荆楚之地的典故，最早见于宋元始撰的明万历话本贵贱交情，文中将子期设为楚国马鞍山集贤村人，称他与伯牙相会于汉阳江口路工：访书见闻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06213页。明末冯梦龙俞伯牙摔琴谢知音亦载伯牙和子期逢于湖广荆州府之地。清初，地理学家刘献廷广阳杂记卷四云：“龟山有钟子期听琴台，不知在何许。古迹逐妄，概不足访。”两人的晤面地点又添汉阳龟山等说，只是尚无琴台可寻。清意海在栖贤寺发出“十问”，其为:“琴堂绝响，因世无知音，今日重理朱弦，独望子期再至，只如不落宫商一曲向甚处着耳？”诗中将知音与黄鹤楼等传说共同凝结为古汉阳的文化符号。光绪丙申年（1896）,鄂督张之洞倡办芦汉铁路，刘鹘应召赴汉阳作鄂中四咏登伯牙台：“琴台近在汉江边，独立苍茫意惘然！”（清）刘鹦著，刘蕙孙标注：铁云诗存，济南：齐鲁书社，1983年，第3页。此时两人相遇的琴台变为可寻之迹，该传说也被公认发生于古汉阳一带。昔日的占汉阳现属武汉市，经籍话本中的知音地点也在变迁中沿存至今，“龟山"马鞍山”“集贤村1等重要坐标分布于该市的西部汉阳区和西南部蔡甸区。汉阳古琴台据称始建于北宋，重建丁清嘉庆初年，在1992年被立为湖北省文物保护单位。这一位于龟山西麓的建筑填补了刘献廷所疑的“谬妄”，其内的石台、栏板、碑廊、雕塑等文字媒介无不记载着伯牙抚琴遇知音的事迹。文献虽远，口承却近，除景区导游对知音故事的程式化叙述之余，当地民众也对此景存有自身的诠释，如纪念品店里的一位老员工认为伯牙和子期是晋国的同僚：伯牙、钟子期，首先他们两个人是真有其人，真有其事。为什么？我们讲根据啊。春秋战国时期，很多知识分子书里都记载着这两个人的事，比如说左传吕氏春秋，包括荀子，是孔子后一代啊，他也记载这个事情。你知道古时候不会连网的，不像我们现在拿手机发，就都知道了。而且古时候文人不会抄别人的，都记我这个事情，但是都记载得非常简洁。就是说，伯牙善琴，钟子期听得懂他弹的意义。这个伯牙是我们湖北江陵人，司马迁的史记也记了这个事情。你知道有黄河为界，我们长江流域的文化，北方文化发展比我们南方要高,些，比如统六国都是在北方。所以南方读书读得好的知识分子就到北方去当官。我们的伯牙同志就是到晋国，现在山西当官弹琴。还有一条啊，古琴的确是我们南方才出土。钟家在楚国搞乐器。为什么钟子期变成樵夫？这是冯梦龙编的，他有个漏洞，就是春秋时期没高考，选择干部是领导私访，比如周文王私访姜子牙钓鱼，还有大家举荐，或者自己推荐。我们估计他们两个是同事，都是南方人到晋国当官，要不然他不能理解他。伯牙弹琴是想得到当权派的认可，而不仅仅是让人听音乐。后来钟子期去世了，伯牙在古琴台纪念他。受访人：陈伍金，男，1948年生，画扇师傅：访谈时间：2019年07月19日：访谈地点：湖北省武汉市汉阳区古琴台旅游纪念品店。文本记忆和口头记忆共同维系着知音故事的传承，这一景观也通过当代人的经验记忆而愈显活力。据以往学者考察，汉阳区以古琴台为中心，在琴断口、钟家村、黄金口等地形成风物圈。在明冯梦龙的笔下，琴断口的地名源于俞伯牙因钟子期盗听琴声而弹断弦，但出于城乡迁徙造成的口传断裂，当今琴断口一带的年轻群体多是从教课书中得知伯牙子期，并表示故事发生于古琴台；老一辈的记忆虽围绕着地名，但对于主人公身份的说法各异。在笔者的随机问询中，有三位中老年居民提及“姜子牙”的弹琴事迹："是古琴台那边的传说。姜子牙以前在古琴台弹琴，到这里弹断了就叫琴断口。”传闻姜子牙曾住在武汉后宫湖，当地人若结合他与周文王知遇之事，把知音故事附会为姜子牙也不足为奇。更多的居民说不出弹琴者的具体姓名，如一对蹲在琴断口河岸上的婆媳斩钉截铁道1老人都讲琴断了，所以叫琴断口"，但对于弹琴者的身份却相互嘀咕：“琴是哪个弹断的？M那哪知道啊。”若将这一文化空间扩展至整个琴断口街道，居民们的记忆同样以1琴”为核心，但人物身份更显多样化，如一位十里铺居民表示他在解放前曾听老人讲述屈原的弹琴故事；屈原是弹琴的。他在河里面走船，就弹那个琴。弹到琴断口的时候，那个交叉转弯的地方比较窄小。他拿琴弹歌曲，铛铛铛，琴断了，钢琴的那个弦弹断了。断的地方叫什么地方呢？就叫琴断口。这是个来历。受访人：石某，男，五十多岁；访谈时间：2019年7月17日；访谈地点：湖北省武汉市汉阳区十里铺。屈原巡游武汉东湖的轶闻结合人们的遗忘，使过去的知音记忆被重构出变体。诚然姜子牙和屈原的弹琴故事均可被视作知音传说的异文，但个人弹断琴弦的叙事母题已然与人与人之间的互通意蕴相脱节。至于钟家村和黄金等地居民虽然听过知音故事，却道不清它与该区域的关联，他们也多数建议观览古琴台。这些说法托起了当地古琴台的话语权力，使古琴台在各辖区居民在遗忘时段内确认和维护了知音传统，并保障了地方和传说之间的对话不至于完全断裂，各个辖区的相关记忆也由它来重新唤醒。跟古琴台这一记忆枢纽相仿，蔡甸民众谈及知音传说时往往聚焦于钟子期恭。该茶始建于清光绪十年（1884）,坐落在当地马鞍山凤凰咀上，并于2008年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墓前原有清光绪十五年（1889）所立的石碑，残碑现存于蔡甸区博物馆，其上隐约可见"楚隐贤钟子期字子期”的字样。子期墓现被扩建为墓园，整体含新碑、坟冢、知音亭、“高山流水”牌坊以及栏杆简介，俨然也成为了旅游景点。对于该墓的来历，一位前来扫墓的当地老农道：钟子期，这个碑到现在没有塌过，因为他对社会不满就辞官回家了。他就看中这个位置，住在山的北边风凰山尾，站在凤凰山头。这里是一条河，那天俞伯牙从这里坐船走，他（钟子期）在山上弹琴，弹关于他的身世，还有当时朝廷腐败的案子。俞伯牙上这个山，认为他是一个高人，就问钟子期为什么弹琴。因为他（钟子期）是忠臣，他就说当时社会为什么说话不兑现，对人都不是那么爱护，他（俞伯牙）就不走了。他（钟子期）就问他到哪里去，俞伯牙讲“我到洪湖去办案”，现在相当于市政府，中央，在皇帝身边的人。当时人民反对，社会不满，让俞伯牙去调查。他说：“好友，我把案子办完就回来。”俞伯牙迟了几天才来，钟子期认为这个人说话不算数，就气死了！俞伯牙回来找不到人，一打听，死了。黄金口、琴断口，钟子期都到那里去过！黄金口是风凰尾，钟子期辞官不做住在那里，钟子期在琴断口把琴弹断了。受访人：萧国洪，男，七十多岁，农民；访谈时间：2019年7月18日：访谈地点：湖北省武汉市蔡甸区钟子期墓旁。该表述不仅把子期墓跟同区的马鞍山、凤凰咀等地相连，也将汉阳的黄金口和琴断口包括在内尽管后两处居民并不回馀性地提及子期墓，毕竟人们未必晓得弹琴者姓甚名谁。这类似于马鞍山村民虽相信钟家台后人会祭祀钟子期，但钟家台村民却不认同自家与钟子期的族系关系。王源：伯牙子期传说圈研究以蔡甸、汉阳地区为中心，华中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3年，第40页。由于墓碑主人的身份鲜明，蔡甸人对于伯牙子期的姓名记忆清晰，传说脉络也更为详尽，两人的会面地点从汉阳的琴台相遇之说转变为蔡甸地区的汉江渡口，一位携子瞻仰的妇女表示：“他们当初就在这块儿、在汉江渡口相遇相识，他（钟子期）就算理也要埋在这个地方J除这些地点之外，清乾隆汉阳府志同治汉阳县志校和民国新辑汉阳识略中均载钟子期生于集贤村，但在新城镇建设的规划下，该村大部分民房已人去楼空，原居于集贤村的非遗传承人何继烈现也迁至市区，他回忆起幼时村中曾见的“古集贤村"青石牌坊以及相应传说：钟子期生于凤凰之尾的集贤村，他以砍樵为生，俞伯牙抚琴乘舟至马鞍山，闻斧声与之相和。子期逝后葬于马鞍山南麓，俞伯牙痛哭并挥亳写下“高山流水，古集贤村"的千古绝句。受访人：何继烈，男，1946年生，“伯牙子期传说呕级非遗传承人；访谈时间：2019年7月20日；访谈地点：湖北省武汉市江岸区火箭兵家属院。在这一传说中，集贤村是子期的真正故里，但当地牌坊于20世纪60年代坍塌，现仅余子期墓可供凭吊。由上可见，古琴台及相邻区块恻重于描绘伯牙弹琴和断弦事件，而子期墓的文化空间更关注子期闻琴和亡故之憾。古琴台和子期墓形成两大传说核，在全市泛开多维度的传说圈涟漪，它往琴断口、马鞍山、集贤村等地微漾波澜，至钟家台、黄金口等方位则时隐时现。从钟家台等地方传说的衰退到古琴台等景观传说的崛起，个体的记忆依存于整体框架，使关于知音文化的记忆不断发生重塑。地名在新城镇建设和时代的变迁中使人们找寻和再造记忆，而古琴台和子期慕这两处景观则帮助人们过滤和融合着新旧的解释，并引领着琴断口、黄金台、钟家村等地的传闻走出遗忘之虞。此外，上述记忆明显已受到政府对知音故里的造势影响，这些记忆既是起点也是被创造物，这也使得部分知音传说被工具化为千篇一律的说辞，但民众作为传承主体会始终保持自身的判断。总体上，古琴台和子期慕这两处鲜明的景观使得琴断口和钟家台等地的渺茫记忆获得了依附载体和扩充保障，这些记忆将在一体化的进程中衍生出新的传统，以焕发出符合时代需求的文化生命力。二、品牌博弈的记忆分据景观记忆作为知音文化的外显窗口，逐渐受到政府的重视。古琴台和子期墓这两大景区分别坐镇于汉阳和蔡甸，结合散布在区间的各个知音地标，双方在知音故里开发过程中不免面临着对立关系。这一关系首先缘于历代的区划沿革，汉阳和蔡甸白古同国同郡，经各朝行政变迁至明代均属于汉阳府。解放后的汉阳分置汉阳区和汉阳县，而汉阳县在1992年被改立为蔡甸区，两地的行政管理区域自此划界。其次是传说人物的流动因素，伯牙和子期的出生、相会和亡故的地点具有流动性，琴台与汉阳江口的相会地之说也在民众的眼里扑朔迷离。由于汉阳和蔡甸均打造文化性的“知音故里”而非人物性的“子期故里”,这避免了权属之争,但为了提高各自城区的知名度，资源的对峙关系在所难免。基于不同的地理条件，汉阳和蔡甸的知音景观面向相异的旅游客源市场。古琴台的方位优越、交通便利、地名雅致，加以伯牙绝弦传说进入了人教版小学教材，现已成为了全国知音文化的旅游坐标，吸引着具有一定文化程度的外地游客。一对重访古琴台的北京游客道：1我们10年前在这儿挂了同心锁，这个地方挺有文化的，春秋时期几千年历史嘛。这里跟十多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受访人：朱某，女，30岁，游客；访谈时间：2019年7J119日：访谈地点：湖北省武汉市汉阳区古琴台。周边晨练的老人们却大多表示未曾进入琴台内部，一位自幼生长于附近的居民道：“我跟你说，生长在哪里就不关注哪里。古琴台那就是一个地方，也没有什么琴在那里，那就像一个公园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受访人：宋某，女，50岁，纺织设计师：访谈时间：2019年7月15日；访谈地点：G511高铁上。相较而言，蔡甸屈于武汉市远城区而不占交通优势，钟子期墓更因偏居隅而罕为外地人所知，而当地人对它的虔信仍存。笔者眼见一上午仅有3人前往瞧仰钟子期的墓碑，这3人皆是本地乡邻。尽管当天的客流具有随机性，但古琴台和子期墓的访客已然在数量和来源上形成鲜明对比，两大景观所占的记忆份额在广度和深度上各显优势。结合本土的固有产业，蔡甸和汉阳各自走出了工旅融合和农旅结合的发展道路，但无论秉持何种规划，两区的首要任务是构建相关的文化符号以充作记忆媒介。汉阳作为中国近代工业文明的发祥地之一，现结合古琴台和张之洞与汉阳铁厂博物馆这两处景观，推动“知音”和“汉阳造”这两大区域名片，并于2019年3月启动知音宣传口号的征集大赛，投选出了"百年汉阳造，千年知音城”这一人气口号奖。蔡甸的文旅项目规划要先于汉阳区，早在10年前就已向省级民协申报“中国知音文化之乡"这一品牌，并以“知音故里，莲花水乡”作为生态旅游的宣传口号，在2014年中法武汉生态示范城落户之后更推出“知音故里，生态新城"的新名片。尽管两区的不同发展策略规避了同质化的竞争问题，使文化资源各自释放出应有的功效，但相同的知音符号仍使两区在开发过程中从共享转为博弈，这一符号落实到具体措施中，主要组建起招商引资、景观构建、文化活动和重塑时能这四类项目。由于记忆具有选择性和排他性，两区在打造过程中自觉地把对方的区域移出局外，以便将“知音”的归属感垄断于本区内部。汉阳的招才引资板块取用“来到汉阳，就是知音”的创新创业口号，蔡甸也与湖北电视台合作拍摄知音故里魅力蔡甸的专题宣传片，双方都极力营造着己方乃是真正的“知音故里”的独家记忆。同时，两区抹消了对方的景观记忆以重构本地的记忆话语，蔡甸筑起1知音十景”生态旅游项目，引进知音博物馆小镇、知音天地等文化综合体建设项目，并把原本不相干的旅游项目也蒙盖上知音文化，例如将西湖动植物王国景区的理念设为1伯牙子期声声觅，天籁之音处处寻:由于当地的文献相对稀缺，开发者召集当地文化精英撰写知音故事集编入“荆楚民间文化大系"丛书，以与汉阳的碑刻诗文相抗衡：汉阳的景观产业起步虽晚，口前也拟打造“知音博物馆群落"，用"知音”的内涵串联展示钢琴博物馆、桥文化博物馆、竹雕文化博物馆等场所，结合陆上“知音号”专列火车以串联古琴台和当地的历史工业遗址，这列“知音号，显然不打算通往蔡甸的景地，尽管古琴台和子期墓这两大景点仅隔20公里，车程约33分钟。在静态的文化我体之上，若要让品牌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就必须带动本土认同和异域想象。近年来，两区以“知音"冠名于两地的各大活动，汉阳举办了“知音大舞台M重拾七夕民俗、传颂知音文化”知音杯全国演讲大赛等文化活动以及公益性的专场演出，2019年更为军运会展开以“世界军运，天下知音"为标语的.知音国际文化节”:蔡甸则举办“天下知音在”的清明春祭、“知音故里”油菜花节、知音文化形象大使选拔等活动，在中法生态新城的建设中也枳极举办“中法音乐节”等活动来续写新时代的知音佳话。祭祀活动和部分节日定期举行，使知音之说从日常化的交往记忆上升为秩序性的文化记忆，并把过去的知音传说现时化，当地人在参与过程中被凝聚为知音故里中的“乡亲”。在此基础上，汉阳更成立了知音文化国际传播联盟和知音城市志愿者讲解队，意在加强社区交流并弘扬知音文化，使外来人口也能够与伯牙子期建立起知音般的联系，通过把他者主体化来确认白己的所在。为强化地方归属感，两地有意识地使用“知音"二字对当地景观进行命名或改名，汉阳立起了“知音大道-知音大剧院”“知音桥”等地标名称，而蔡甸在“知音湖大道"“知音文化公园”"知音幼儿园”等设施之余，更于2017年启动了行政区划更名工作，直接申请把“蔡甸区”整体更名为1知音区:蔡甸区政府办公室：蔡甸区2017年政府工作报告,网页地址:http：/当知音品牌被反复翻炒成“热”的回忆时，它脱开r冷却的、持续的、闭合的循环往复，在变化的、有距的、开放的路径中直线前进，成为了区域发展的内在动力。祭祀仪式、知音节日和路标口号使人们不断回归到两千年前，他们仿佛与两位先贤同处这空间，却明显感受到两重秩序的对立，从而把伯牙和子期视为效法的对象。一位当地妇女道："钟子期和伯牙相约一年，钟子期去世了，他（伯牙）能够作为朋友对他的家人来照顾，这是以前的人重感情。现在中国的传承文化教育，其实我觉得很多古代的东西要传承一下，现在人已经没有那么重情重义了。”受访人：严某，女，中年，家庭妇女；访谈时间：2019年7月18日；访谈地点：湖北省武汉市蔡甸区钟子期墓旁。知音的美德成为了人们所渴求的义务，关于它的记忆不仅讲述过去，更使人自省着当下的缺失之物以希冀未来。口前两区致力于从记忆中构建出普世的价值体系，汉阳在融合千年知音文化和近代工业文化的同时，以“汉阳造”的家国情怀把知音文化上升为主体间的共通精神，借助军运会等国际性赛事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并在具体活动场地中放置琴器、将快闪名称设为“一处知音"，表明知音内涵不仅包括文本内容及人际互动，连同书籍、音乐、摄影等爱好都可被比拟为主体化的知音，以此拓展出知音“可遇可求”的外延意义。蔡甸也在推介会场表示1寻觅发展的知音、合作的知音、友谊的知音”的取向，并在“国际知音文化高层论坛”中提炼出诚信、平等、和谐、感恩的知音精神。两区虽然分据着关于知音的外在记忆，却在精神层面达成了内在重合。三、制衡发展与记忆共建早年已有学者指出，汉阳和蔡甸既然同属于古汉阳的范围，就应当共享知音文化品牌，以求联动互补和共同开发。关睿：荆楚地区历史名人故里的保护与开发研究，华中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1年，第18页。实际上，武汉市政府曾采用知音和黄鹤楼的传说合并缔造出“白云黄鹤，知音江城”的旅游宣传口号，配合英文口号"Wuhan-ToUChChineSeHearrc1武汉一触摸中国之心D以显知音情怀，并联合各区收集出版知音九章知音故事集当代知音等相关文史资料，对一批知音文化遗址和景点进行维修复原，把“武汉国际知音文化高层论坛”的相关信息纳入武汉旅游宣传体系。然而，由于该市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人文景观资源优渥，黄鹤楼、东湖、木兰生态旅游区已然成为市区的主要旅游产业，古琴台这类客流量相对稀疏的景点难以进入开发重心。同时，武汉市秉承以工业为主的传统经济发展渠道，暂未把旅游业当作城市的支柱产业，近年也淡化了“知音江城”的旧口号，转而推出“武汉，每天不一样”等新标语，所以有关知音故里的宣传活动大多由各个区域独立肩负。为了平衡各区的经济发展并融洽双方关系，武汉市政府提出调节措施，举凡知音项目的申报工作需经多方共同商榷。汉阳虽承办多次城市活动，但古琴台不归汉阳区政府的治理区域，而属于武汉市总工会的管辖范围，这使得该区在知音景观开发方面颇受掣肘。尽管市总工会自1953年起拨款修葺伯牙台并定期筹办琴会雅集，但依据过去的问卷调查统计，古琴台尚存有布局规划不合理、基础设施不完善、人文气息不浓厚、服务体系不完善等缺点高悦、林静、李孔明：浅谈人文旅游资源的开发与规划一以古琴台为例，载社科纵横（新理论版,2008年第2期，第5657页。这些不足之处至今仍待解决，一位来自广西的游客评价道："想了解历史文化，我们自己来看琴，但也没有感受什么文化。这15块钱我觉得不值，10块钱还可以。”卢晓急，54岁，游客；访谈时间：2019年7月19日；访谈地点：湖北省武汉市汉阳区古琴台。相较之下，远城区的位置给蔡甸带来了丰富的人文资源和广远的拓展空间，市规划局也下放更大幅度的开发自主权，但在湖北省文化厅、武汉市文化局以及各区负责人的协调商议下，蔡甸的知音区”更名方案现已偃旗息鼓。制衡关系意味着这场博弈既没有输家，也不会有独立的赢家。从过去的发展来看，知音品牌的每一次推动都离不开两区的联合以及多方的协助。2007年，汉阳区和蔡甸区以“伯牙子期传说”共同入选湖北省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此后，湖北省文化厅和武汉市文化局继续主张汉阳和蔡甸共享“伯牙子期传说"项目，结合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刘守华及硕士王源的文献考察，两区在2014年共同成功申报国家级非遗项目。对于过去的申报工作，汉阳区宣传部副部长刘明祥回忆道："蔡甸在这一过程中具有协助作用，我们分享知音成果，坚定文化自信。"受访人：刘明祥，男，汉阳区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访谈时间：2019年7月17日；访谈地点：湖北省武汉市汉阳区政府。蔡甸区非遗办公室主任宋艳也表示：“汉阳区做了大量的工作，他们走访了省非遗中心和省里的专家委员会老师，两家都一直参与这个工作。”受访人：宋艳，女，蔡甸区文化馆非遗办公室主任；访谈时间：2019年7月18日；访谈地点：湖北省武汉市蔡甸区文化和旅游局。可以说，知音传说是两区乃至整个武汉的共同记忆，武昌区知音杂志、江岸区知音号漂移式多维体验剧等文创项目均促进了知音品牌的发展，区域垄断显然不利于当地知音文化的全面拓展。口前，汉阳区和蔡甸区的文旅部门均表示出合作意向，希望将知音升级为武汉市的文化品牌，汉阳区宣传部新闻科科长刘晶意识到：“必须要上升到市里、省里的战略层面，才有可能把知音品牌推出去。只有让武汉把它作为一张城市名片，它才可能走向全中国、全世界。”受访人：刘晶，女，汉阳区委宣传部新闻科科长；访谈时间：2019年7月17日：访谈地点：湖北省武汉市汉阳区政府。但前文已提及，这理想与城市产业规划暂不相符，共建愿景既迫切需要上层的统筹协调，也有赖于两区自主的交流融合。显然，谋求共赢是制衡情境中的唯一选择。不同于各地的名人故里之争，汉阳和蔡甸的文化品牌权属无可争议针对汉阳和蔡甸谁更有资格担当“故里”的问题,皮明麻等学者认为提及蔡甸“集贤村”的话本在年代上先于涉及汉阳“琴台”的文献，所以蔡甸和汉阳的知音文化呈“源”与“流”之分，受访人：张慧兰，女，蔡甸区文化和旅游局文化科负贡人：访谈时间：2019年7月18日：访谈地点：湖北省武汉市蔡甸区文化和旅游局。汉阳区则表示，汉阳1琴台”作为伯牙和子期结为知音的地点，它更能表达主体间的知音情怀，受访人：刘明祥，男，汉阳区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访谈时间：2019年7月17日；访谈地点：湖北省武汉市汉阳区政府。从汉阳和蔡甸所打造的品牌内涵来看，“知音”含义超越了文本记忆而上升到文化认同，两者在这一意义上不分先后。，品牌记忆成为了开拓市场的关键力量。知音传说虽借助教科书得以普及全国，但“知音故里"的晓喻度和认可度有待提高，这要求政府从民众所存储的大量记忆中提取出实用的功能性记忆，并持续发挥“热”记忆的刺激作用，以便让知音传说为当下服务。两区过去对文化载体的扩建已然是一种记忆重构，但要唤起社会认同感还需建立长久的文化记忆，并将它冷化成新的历史。在"热"和“冷”之间，取何种文化记忆和记忆方式成为了品牌打造的首要问题。依前所述，民众的记忆涟漪在相关的情节中产生登合，使得一些地标可供以联结成体，即子期生于集贤村（蔡甸）一伯牙子期琴台会（汉阳）子期葬于子期墓（蔡甸）伯牙琴断口摔琴（汉阳），这条一体化的产业链既符合文献记载，也促进了两区的名片交流。两区的“知音十景“知音博物馆群落”均可继续开发，但历史景观不会轻易被新式建筑所取代，传统最好由传统来替补。同时，这一产业链条中的每个空间都具有自身的特性，相较于两地当下的知音湖、知音大道、知音亭等重复性地名，异质性的景观更能够帮助人们对抗遗忘。除此之外，区域的“废弃物”也是不可忽视的记忆资源，在蔡甸中法生态新城的建设过程中，承载着知音记忆的集贤村正面临拆迁，集贤小学即将被更名为“知音小学”，当地村民出于乡愁而提议保留集贤村名，这些传统地名可以穿插于新城区之间并与当前文化相互融合。在品牌记忆的基础上，才有可能形成消费者的品牌认知，这一选择性记忆主耍依靠官方对文本所做的经典化阐释。在通行的观念里，比起伯牙和子期的相逢地点更为重要的是两人之间的互通情谊，即使缺乏既定的景观和人物，人们也有对"知音"符号有着模糊的理解，如一位旅店老板道："好多年以前有知音弹琴，有一个古人叫姜子牙，弹琴弹得很好，遇到一个知音，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对音律特别相投，就叫知音。过了一些年，其中一个人就去世了，他就没有知音了，就把他的琴给摔了。”受访人：陈某，女，五十多岁；访谈时间：2019年7月17日：访谈地点：湖北省武汉市汉阳区玫瑰新苑。尽管人们对于传说情节可能仅作私赏，但面对传统文化会不自觉地心存敬畏，并通过感知来加强集体认同。知音文化尤其具有广泛的包容性，它表达了人们对“相知”的渴望、对1平等"的追求、对“诚信”的欣赏、对“和谐”的向往，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集中体现。刘明祥表示：“文旅说是追求经济，最终要满足人的情感需求，就看人怎么去包装打造。”目前，汉阳决定依靠民众的认同而非专家的定义来淬炼出知音文化符号，将知音情怀以教育的方式根植入文化土壤，让平等诚信的知音观念凝结为民众的内在精神，蔡甸也在当地文化精英的诠释中拓展出更广的知音维度。既然知音是主体互通的关系，汉阳和蔡甸更应将传说中的两人友谊上升为两座城区的情谊，为弘扬这一文化做出表率。共赢方案的阻力是经济博弈，但经济博弈与品牌共享并不冲突。博弈首先从景观记忆体现出区域间的互相依存，无论是汉阳区的古琴台、琴断口、钟家村抑或是蔡甸区的子期茶、马鞍山、集贤村都属于不可或缺的品牌构建资本，反观两区的新建景点却有可能造成资源内耗。博弈也不是非胜即负的关系，它反向促进两区战略的自我更新与知音文化的甦生，提高了多元产品思维和总体市场容量。过去汉阳用知音文化支撑起“美丽汉阳”"精致汉阳“文化汉阳”的宣传策略并使当地房价迅速上涨，蔡甸的国内旅游年收入则从2014年的6.07亿元蔡甸区统计局：武汉市蔡甸区2014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网页地址：http：/结语故里之争依附于记忆之争，各个区域从文本、仪式、身体、物件等记忆载体获取文化资源，构建起贴合传统且迎合当下的集体回忆来获取地方认同。文化景观充当着承载和整合故里回忆的框架，既基于当地记忆又反构起新的记忆，使得濒临被遗忘的街道地标被重新证实。开发者在浩瀚的存储记忆中进行功能性的选择和重塑，对文本做出符合当代需求的文化阐释，并用仪式和标语激发当地民众的地域认同及外乡人的地方想象。这一过程结合区域固有的主导产业，由于强调和偏袒己方的特殊性而使记忆发生有意识地互斥和偏离，引起当地人对真实性的潜在质疑以及外乡人对想象力的验证需求。故里的割据战役一方面促进经济产业和精神内核的更新，另一方面也在行政权责的维稔和媒介舆论的影响中陷入发展的瓶颈。对于制衡局面的突破方式是重构共同的过去以支撑现在的产业，凭借记忆的凝聚性结构而走向文化的未来。汉阳和蔡甸的“知音故里”从开掘到发展均体现了这条记忆重构的历程，它以当地景观的记忆层累和再造为基点，以品牌记忆作为促进经济文化耦合效益和发扬知音文化价值的媒介，以唤醒民众共有互通的知音情怀为最终口标和新的起点。传统并非一成不变，地方的名片取决于人们记住了什么，对待共有的本土记忆理应化争抢为共享，通过合力的缔造来实现经济文化的共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