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缚的祖克曼”三部曲中罗斯的超格托思想-OntheTrans—ghettoThoughtinRoth'sZuckermanBoundTrilogy.docx
“被缚的祖克曼”三部曲中罗斯的超格托思想OntheTrans一ghettoThoughtinRoth,sZuckermanBoundTrilogy作者:徐世博/杨金才作者简介:徐世博,长春工程学院;杨金才,南京大学徐世博,长春工程学院外国语学院。原文出处:外国语言文学(福州)2022年第20226期第79-89页内容提要:出生于纽瓦克的罗斯在作品中抒发了他对儿时生活的犹太聚集区不同于其他美国犹太作家的独特情感。有“以他物之名名此物”之称的隐喻在小说解剖课中祖克曼的疼痛问题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疼痛”成为了一种文化隐喻。隐喻不是一种装饰,它由现实构成,同时它也构成了现实。祖克曼是出生在美国、没有经历过大屠杀第二三代的流散犹太人,作为流散者,格托纽瓦克是爱恨交织的。犹太格托是犹太人赖以生存的唯一家园,也是犹太文化得以传承的最为重要的文化载体。从“逃离”犹太格托,到“无法扔掉纸条”的另类“犹太性”的伸张,“超格托”并不意味着放弃犹太性,祖克曼的反叛并没有抹杀大屠杀纪念的价值。罗斯其人其作亦非“世界化”,他彰显出的是一种美国化的犹太性;其中的“美国化”是除去旧世界的语言、传统、风俗和习惯。在叙事上,后现代戏仿这种“写作”方式帮助罗斯和祖克曼人物重拾了纽瓦克犹太格托的文化记忆。期刊名称:外国文学研究复印期号:2023年06期关键词:犹太性/超格托/戏仿/文化记忆中图分类号口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4720(2022)06-0079-ll1引语菲利普罗斯(1933-2018)的离世是美国文坛的一大憾事。罗斯的美国牧歌和人性的污秽等后期作品及其中译受到了广大读者的热评。他的处女作再见,哥伦布和争议作品波特诺的怨诉也一直受到评论界的关注。人们所熟知的“祖克曼"他我形象的系列小说虽常常被提及,但其中的讲述作家成长的鬼作家的评介就不多见,三部曲中的另外两部被释放的祖克曼和解剖课的评论性文章则是少之又少。这三部作品分别记述了主人公祖克曼从二十到四十几岁时的经历及生活状态。出生于纽瓦克的罗斯在作品中抒发了对儿时生活的犹太聚集区不同于其他美国犹太作家的独特情感。本文通过对这三部作品的剖析,意在揭示罗斯的超格托思想。维克迪莫克和劳伦斯布尔在地球的树荫:作为世界文学的美国文学(ShadesofthePlanet:AmericanLiteratureasWorldLiterature,2007)里指出存在这样一种范式,"拒绝国家性,拥抱世界作为其明晰的根基"(Dimock&Buell,2007:9),罗斯的创作被视为是“(超出美国的)在地理和年谱上远超那一个形容词的局限".皮亚马塞尔罗(PiaMaSierO)在菲利普罗斯和祖克曼的书:制造故事世界(PhilipRothandtheZuckermanBooks:TheMakingofaStoryworld,2011)中聚焦叙事,"祖克曼的文本是最初材料,在阅读诊疗中成为必须由读者想象填充的空白和缺失段落的序列式叙述"(Masier。r2011:74)02远离格托历史上,犹太人曾一度被视为一个有着特定习俗、不同外貌的民族,一个缺少自己原生国家和寄人篱下的民族。在早期的现代想象中,旅行作家、历史学家们在写作中提到了关于犹太人和他们的习俗:他们的居住条件和居住地、信条和仪式,他们的装束和假想的身体上和精神领域的表征。经历了驱逐、反犹和大屠杀的遗忘式清洗,犹太人和他们的聚居地("社区")依然是几个世纪以来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格托"(ghetto)一词,在柯林英语词典中的溯源为意大利语(borghett。的简称),指向高墙围绕的城镇之外的矮小的多山村舍居住地;或者中世纪威尼斯地处主要是犹太人居住的生铁铸造的区域。韦伯斯特新世纪大学词典(第四版)指向gettare(或者jectare意为"泼""投掷"),由犹太人居住的威尼斯大致四分之一面积的名称,大炮制造厂的位置为起源。约瑟夫P.菲茨帕特里克曾谈到,社区是"一群与主流社会背景不同的人,他们按照一定的生活方式和行为模式聚居生活在一起"(Fitzpatrick,1966:2)。格托也就是现代意义上的犹太社区或犹太聚集区。一旦离开格托,”与同族的联系纽带被打破,角色感和归属感都将不复存在"(敬南菲、游芬娟,2016:50)o以辛格为代表的老一代美国犹太作家乐于书写犹太人在格托内的生活以展现的文化格托精神和犹太性。"犹太性"主要是指犹太作家在其作品中所表达出来的某种与犹太文化或宗教相关联的一种思想观念,乔国强教授指出,文化层面的犹太性主要是通过"看作者或者说人物是否使用了犹太人的语言以及语言表达方式、举手投足、穿衣戴帽等是否符合犹太人的习惯等来辨别”(乔国强,2008:18)0美国犹太作家菲利普罗斯在其创作早期的短篇小说"狂热者艾利”里对艾利这一主人公的刻画就有这一痕迹。作为代表律师的艾利,他调停的结果是艾利自己穿上了代表犹太传统的一袭黑衣。罗斯在之后的创作过程中,更多的表现则是对传统犹太性的背离,在其一系列小说当中刻画出祖克曼这一形象。被释放的祖克曼一书中三十多岁的祖克曼因发表卡诺夫斯基而名利双收。在天使,望故乡一章中,雇了保镖的祖克曼让司机沿着纽瓦克的标识向纽约开去。纽瓦克的衰败一目了然,当初自己居住的两层公寓楼成了贫民窟,"顶篷,之前有吗?即使有的话,现在也不见了。前门也消失了,只剩钱链","走道无人清扫,垃圾遍布"(罗斯,2013a:252)o”天使,望故乡!”这是英国诗人弥尔顿的一句诗,美国作家托马斯沃尔夫借用它作为书名,写了一本小说。主人公尤金对家庭的冷漠、无情和家乡的"偏狭"和"闭塞"有着类似的感受。罗斯书写的三十几岁的祖克曼坐在车里逃离了象征犹太格托的纽瓦克。这时的祖克曼的父亲已经因为中风过世但临终仍不能原谅祖克曼用他的书卡诺夫斯基给犹太人带来的侮辱,收获名利的祖克曼已从婚姻中解放出来,与女演员西泽拉有短暂的交往,弟弟也因父亲的遗言无法谅解祖克曼。失去了父亲、妻子和弟弟的祖克曼彻底从各种关系中挣脱出来,"你也不再有故乡"(罗斯,2013a:254)。小说结尾的这句回应了小说的标题。祖克曼不但远离了地理上的格托,也不再保有犹太文化格托。祖克曼系列的首部鬼作家中,二十三岁的祖克曼是一个具有反叛精神的年青人,他到隐居的洛诺夫家拜访,请求对其作品赐教。祖克曼的作品在书写犹太亲戚时用词大胆,遭到了来自父亲、法官瓦普特和他太太以及拉比的反犹指控。瓦普特提出的十大问题直指祖克曼,其中就包含对祖克曼是否具有犹太性的质疑,"你信奉犹太教吗?如是,为何信奉?如否,你凭什么资格为全国性刊物写犹太人生活?""你能说你的小说中的角色可以作为当代典型犹太人社会的各种各样人物的公平的代表吗"(罗斯,2011:91)0由此可见,祖克曼刻画的犹太人形象是他们最好的自我的反面,是有一定社会价值的,罗斯称其为"道德意识的延伸"(Roth,1985:207)o鬼作家中不仅祖克曼是离经叛道的,艾米也是同样。艾米被想象为安妮弗兰克的日记中安妮的化身,可艾米的洛诺夫的情人身份使得安妮这一圣女形象落入凡尘。在退场的鬼魂这一祖克曼系列小说的终结篇中祖克曼再次遇到艾米,两人已步入老年,年老的艾米患有脑癌,又遭遇利欲熏心的小青年以发表洛诺夫的遗留手稿为由的纠缠。艾米的凡人性大大出乎人们的阅读期待。与祖克曼类似,罗斯本人也曾因发表波特诺的怨诉而身处评论界舆论的漩涡。同是罗斯中期小说的反生活中也不乏对祖克曼“远离"格托乃至超格托思想的再书写。作为流散的犹太人,祖克曼在美国的生活是怡然自得的。一直以来的祖克曼,无论是青年还是中年,无论他那一时刻有没有意识到,他对他的出生地格托纽瓦克还是有恨也有爱的。解剖课中步入中年四十岁的祖克曼被全身的疼痛困扰着。“围领"一章主要记述了祖克曼是如何在四个女伴的轮流陪伴下用围领固定着自己疼痛的身体来度日的,这里疼痛具有隐喻性。亚里士多德诗学中定义的"隐喻"是指"以他物之名名此物",即"对比论"(束定芳,2000:3)。柯勒律治认为,想象的最终实现要通过语言,而实现艺术想象的过程就是隐喻的过程。到了20世纪,在修辞哲学中,理查兹认为,隐喻不是一种装饰,它由现实构成,同时,它也构成了现实,即"隐喻互动理论";现实的对立的与不和谐的性质”被隐喻的相互作用功能赋予了一个形胡口整合。一个统一的角色和秩序。在这一意义上说,人类的现实是由隐喻过程铸成的,而这些过程的信息见之于人的语言”(束定芳,2000:3)。中外现代文学作品中,从"疯子""狂人"到"肺病""癌症""梅毒""性无能”等等的描写,都常常使用"隐喻"的修辞手法,除作为人的一种不可避免的生理现象外,疾病还具有社会文化的意义。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一书中写到,"没有比赋予疾病以某种意义更具惩罚性的了一被赋予的意义无f的卜地是道德方面的意义,任何一种病因不明,医治无效的重疾,都充斥着意义"(桑塔格,2003:53)0这种意义表现在:首先,内心最深处所恐惧的各种东西,如腐败、腐化、污染、反常、虚弱等全都与疾病划上等号。疾病本身变成了隐喻;其次,假借疾病之名,也就是说把疾病当作隐喻使用,这种恐惧被移置到其他事物上,疾病于是变成了形容词。说某事像疾病一样是指这事恶心或丑恶。祖克曼颈部往下的疼痛就是无可名状的,充斥着对自己反犹指控的“燃烧”着的怒火。在老一代美国犹太作家中,诚然如辛格和马拉默德较关注东欧和美国犹太人的历史遭遇和现实困境,他们以写实的手法直面普通犹太人的琐碎生活,以此为素材描写犹太移民的生活和理想。与此相对照的是,新近的散居犹太作家采用更加"意象化”的方式展现犹太另类生活,"将犹太要素消解为文学的潜在媒质,以犹太民族特定的历史、境遇、宗教、观念等方面的个别因素作为文学的某种构因,从而生发出特定的象征、隐喻、暗示意义,既表现出深厚的和超越犹太的文学意味,也暗含和焕发了一定的犹太特性"(刘洪一,2004:392-393)。菲利普罗斯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他的(包括其他一些)中期小说或多或少地聚焦在犹太大屠杀创伤历史。风格上,前期中篇小说乳房是具有卡夫卡风格的象征性作品,罗斯的"隐喻"也正切合。相比较之下,罗斯的人物并非贝娄笔下那样的积极人物,他的受害人物的刻画更加注重道德的引申意义。3超越格托“流散"也称散居,这是犹太人特有的社会历史现象。从"无国"到"失去家园"再到"大流散",犹太人经历了公元前1250年左右的出逃埃及,到后来的耶路撒冷都城被毁,而后散居异国,直到逼近上世纪50年代部分返回到现代以色列国。这之前严重的反犹和纳粹屠犹导致了犹太文化中心的转移,大量欧洲犹太人口向美国、中国上海等地迁移。从1881年到1924年有大约250万东欧犹太人移居美国,"虽然早期美国的生活非常艰苦,对犹太人的偏见与仇视同样存在,反犹太的言论、行为及限制性措施也时常出现;但相对于欧洲大陆而言,这里是自由的殿堂与机会的福祉。大批的犹太人急于摆脱传统的重负,与美国文化相融合"(张倩红、艾仁贵,2013:253)。犹太文化走在了"美国化"之路上。双重文化背景下的传统犹太思想发生了裂变,这种演变在犹太人踏上美国国土早期就显现了出来,“因为当东欧犹太移民来到美国就开始了从中世纪向现代人转化的历程,在他们身上出现了种种不安与骚动,他们倍受艰难与痛苦,为了摆脱传统的生活方式,他们不断地进行自我反省和对传统的反叛,去接受新的思想和道德的挑战,并同时显示出由于与传统决裂和从几百年来半封建隔绝状态一下子进入喧嚣的现代世界而迸发的刃耐巨大的生命活力"(豪,1995:1-2)。罗斯的超格托思想体现为在鬼作家和被释放的祖克曼中都提到了大屠杀圣女安妮,而解剖课中是母亲脑中的"大屠杀"记忆。"超格托”并不意味着放弃犹太性,罗斯展现出的就是包涵上述思潮的一种美国化的犹太性。心理学上将记忆定义为:”个体对其经验的识记,保持以及再认或回忆"(杨治良,1999:3)o对于犹太人来说,大屠杀由于其规模之大,波及范围之广,死伤之多,对幸存者及其后裔造成了永久的恐惧。由此可见,大屠杀的记忆可以说是一种创伤记忆。人们对于历史创伤事件的回应有所不同,与心理创伤相关联的特性之一是其具有一股很强的双重趋势:"规避"和"展演"(Smelser,2004:53)o尼尔斯梅尔瑟进一步指出,这种双重趋势主要表现为,一方面是大众的遗忘,另一方面是"我们必需记得"(Smelser,2004:53)o伯纳德马拉默德和索尔贝娄都写有大屠杀的小说。马拉默德通过男、女主人公各自不同的选择及结果,描绘了那些适应了大屠杀影响的人和那些不适者之间的区别,“大屠杀"记忆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马拉默德突出强调的是对大屠杀的"记忆".同样,贝娄区分了对待大屠杀的三种反应,包括幸存者、非见证者以及与大屠杀关系甚微者,并置了各种看似自相矛盾的元素,展现了大屠杀记忆在美国的困境。罗斯的大屠杀小说也体现了对大屠杀的记忆与遗忘,不过他的不同在于罗斯更关注的是创伤的安度。小说鬼作家探究了后大屠杀时代的美国犹太身份。洛诺夫每天翻转句子,说那是他的生活,“我写了一个句子把它颠过来,看了一下,又把它倒过去”(罗斯,2011:18)0艺术和生活的关系是一直困扰祖克曼的一个问题。洛诺夫的那种简单的、孤僻的、苦行僧式的作家生活是他的太太霍普总爱抱怨的,但却是祖克曼所慨叹和钦佩的。小说是祖克曼对发生在二十年前往事的回忆,书中涉及了罗斯、祖克曼和艾米三个主体在后大屠杀时代的伦理身份和伦理选择。祖克曼对大屠杀的理解包含在对艾米言行、穿着以及所思所想、所见所闻中。祖克曼的反叛并没有抹杀大屠杀纪念的价值,而艾米现实中的身份又使人们认识到侥幸生还的安妮,同任何其他人一样,也是一个欲望的主体。罗斯借助祖克曼这一自传式人物形象书写了自己在伦理选择上的两难处境。记忆与遗忘是艾米处理自己这段历史的一种方式。艾米曾试图抹去胳膊上的集中营痕迹,在得知父亲健在后,又以拒绝相认的方式维护了安妮日记的历史地位。祖克曼是出生在美国,没有经历过大屠杀第二三代的流散犹太人。祖克曼和西泽拉存在一种认同的关系。他在西泽拉的住处发现一本名为T立女艺人的人生危机的书,克尔凯郭尔的这本书指出“年龄”是危机产生的主要原因。而西泽拉这位他我形象同时也指向了作家祖克曼的“人生危机"。祖克曼这位摆脱了一切束缚的小说家将要面对怎样的生活,"你得配个司机,找个管家、厨子和秘书.”(罗斯,2013a:140)书名中的“被释放”可以理解为“他写卡诺夫斯基时思想不受任何犹太传统约束,毫无顾忌地写犹太人生活,也可以理解为将他与犹太社区捆绑在一起的纽带都已散脱"(王守仁,2002:262)小说结尾处,祖克曼的司机就配备了枪支防止拉比和其他保守犹太团体厌恶的升级。祖克曼的另一个他我是阿尔文佩普勒。佩普勒能记住那些不那么重要的年代发生的琐事,佩普勒”象征着对过去的追寻"(张生庭,2004:63),而祖克曼为了拥抱作为一个作家的自由自我,需要逃离历史的重负。在解剖课这本书中,祖克曼的母亲也离世了,脑瘤使得母亲脑中只剩下"纳粹大屠杀"(H。IOCaUSt)(罗斯,2013b:36)这一个词。祖克曼把写有"大屠杀”的纸条放在身边无法扔掉。老一代犹太人对"大屠杀”有着清晰的记忆,它无法从脑海中被抹去。祖克曼虽然离开了格托,又写有对犹太人通奸等反日常行为的热销作品,但却不是完全抛弃了犹太性。米尔顿阿佩尔的言行大大激怒了他。阿佩尔在一封私信中建议祖克曼写写关于以色列的文章,祖克曼敏感地觉察到阿佩尔是在说他不关心犹太人的事业,是对自己"反犹"的暗示。"扮演"(impersonation)是罗斯刻画的人物经常出现的一种行为。被激怒的祖克曼在飞机上就扮演起阿佩尔,致使邻座的人更换了座位。后来,在租用的轿车的女司机面前再次扮演起了"色情专家"阿佩尔。祖克曼又指着女司机问她是否是"女权主义者"(罗斯,2013b:188),这也是对罗斯常常被贴上的另一个标签"厌女症"的反击。罗斯还有一个短篇是写疼痛的。在"诺瓦特尼的痛”中,罗斯着重于写一个天真的士兵被扰人的疼痛困扰下的精神困窘和懊恼。祖克曼身体上的疼痛演变为了隐喻,”反犹"和"厌女症”的指控是这种疼痛的一个根源。"无法扔掉纸条"是祖克曼另类"犹太性"的一种伸张。格托”作为犹太人在流散时期的一种有代表性的生存方式,它的出现既取决于犹太人飘零所至的各居住地主民文化,也取决于犹太文化作为客民文化自身的某些内在原因"(刘洪一,2004:67)。格托将新居的犹太人聚集在了一起,增强了他们的责任意识,是保有犹太传统的重要工具,也是承载犹太文化在异域文化和居住地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老一代犹太作家主张坚守格托,但在罗斯看来,犹太人与外界的不断联系是十分必要的,比如说罗斯的作品中就不乏与非犹太女子通婚的主人公,反生活中再次出现的祖克曼就是其中之一。具体到经济、地位和社会层面,现世的需求是犹太人走出格托的根本原因,精神格托也是文化延续和衍变的必由之路。4叙事格托鬼作家是关于"写作这一职业带来的惊奇"(Searles,1992:111),它兼具传记和虚构的后现代特征,对安妮弗兰克的日记进行了戏仿。安妮弗兰克是大屠杀的一个小受害者。纳粹屠杀荷兰犹太人期间,她和家人、邻居在父亲工作过的地方的后楼里藏匿了两年,直到1945年被发现为止。在此期间,安妮写下了一本记录自己这段生活经历和心理变化的笔记。战后,作为家里唯一的幸存者,父亲奥托弗兰克找到并出版了这本日记,也就是人们现在熟知的安妮弗兰克的日记。这一日记的真实性虽然在出版初期受到了部分质疑,但总体上的接受情况很好。安妮日记还被搬上了银幕,改编成话剧和电影。于是,安妮弗兰克成了人们心目中的英雄个神圣化、偶像式的人物。罗斯鬼作家中叛逆的祖克曼对母亲提及电影"安妮弗兰克的日记"时回应到,即便没看过电影,也读了书,“人人都读了那本书"(罗斯,2011:lll)安妮弗兰克成了文化格托的一部分。许多后现代派小说家在他们的作品中对历史事件和人物,对日常生活中的某些现象进行夸张的、扭曲变形的、嘲弄的模仿,使其变得荒唐和滑稽可笑,"从而达到对传统、对历史和现实的价值和意义以及过去的文学范式进行批判、讽刺和否定的目的"(杨仁敬,2003:36)。鬼作家就不是单纯地对安妮日记的讽刺或攻击,而是针对人们对待安妮弗兰克及其日记的态度的一种否定性的调侃,"罗斯直接暴露出美国文化和记忆对安妮弗兰克拜物式的盲目偶像崇拜,使其太过家喻户晓,经常作为犹太谱系的一部分而被记忆,这样做最轻微的后果是,抹去了所有其他受害者的命运”(Nysenholc,1996:101)o死去的安妮弗兰克在罗斯的鬼作家中复活了,从一个圣徒形象变为凡夫俗子一祖克曼崇拜的作家洛诺夫的情人。这一改造就是颠覆性的,是与读者对安妮弗兰克的原始期待相冲突的,让读者在一定程度上意识到人们对安妮弗兰克的记忆和崇拜过了头。罗斯认为,安妮日记并非是史无前例的圣文,它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作者的惨死。与外界普遍地大肆褒扬不同,罗斯又采用了对被模仿的文本直接评论的改造方式,"她把这一切苦难都记录下来,并不是要教育她自己以外的别人一这超出了她的抱负。记录它是为了要忍受它。日记给她做伴,使她不至于发疯"(罗斯,2011:143)o安妮在日记中揭示的自己对“所有美的、好的事物的无限渴望”与等待她的读者知道而作者不知的可怕命运之间存在着的鸿沟。克里斯多佛比格斯比指出,这种戏剧性反讽的鸿沟使得"最天真、无知的陈述令人如此痛苦以至于不能忍受"(Bigsby,2006:227)o罗斯虽然不赞成高估安妮日记的历史意义,但也并非认为其毫无价值。罗斯指出,正是安妮一家的凡人性使最普通的人都注意到,不是因为她一家有什么特别,"对犹太人进行的迫害只是因为他们是犹太人才对他们迫害的"(罗斯,2011:150),这正是她的书的力量所在。如果说鬼作家在一定程度上使安妮弗兰克走下了神坛,罗斯在后来的另一部作品夏洛克行动中则通过模仿的方式重新强调了安妮日记这一类作品的价值。罗斯模仿安妮日记时的"戏剧性反讽”就是意识到这一类作品包含的伦理内涵及它对政治、现实的思考。祖克曼见证了精神导师洛诺夫幽避、孤寂的生活,这也坚定了祖克曼投身艺术创作的决心。对安妮的戏仿和模仿昭示了罗斯对其美国犹太伦理身份的建构。被释放的祖克曼中佩普勒这个"作过三周赢家"的一时娱乐明星自认为自己还是个作家,埋怨祖克曼的卡诺夫斯基是窃取了他的生活。佩普勒拦住祖克曼让他看自己写的文章,文章是关于"虚构"和"自传"的,这样一段文字表述出了祖克曼,也是罗斯的心声:鬼作家中的祖克曼同罗斯出生年份一致,又都是作家,因一部有争议的小说而走红,因而罗斯经常被视为是一位自传作家。我作为男人的一生(1974)与罗斯后来写的自传(1988)在很大篇幅上又是一致的。"所有虚构在某种意义上都植根于自传之中"(罗斯,2013a:172),也就是说,虚构中包含着作家对自己生活经历的临摹和改写。小说家罗斯写作的是“自传体的虚构",而不是"虚构的自传"。在解剖课的"失去"一章里,从公墓返回的祖克曼拿走了母亲公寓中的编织指南和自己的"宝宝成长日记”。每张指南外面写着各种亲戚的名字,盒子底部附有内森要去上大学前的一张快照。而成长日记"喂养”的一页纸上还沾有母亲乳汁的渍痕。这两样东西把祖克曼带入到对过去的回忆之中,前一天的母亲可能还在打算购买纱线来继续编织作业。还有对幼年内森的哺育花费了母亲多少时间和精力。文中总结了四十岁的祖克曼的困窘状况:"一切都没了。母亲,父亲,弟弟,出生地,写作主题,健康,头发一以及按照批评家米尔顿阿佩尔的说法一他的才华。不过按阿佩尔的说法,他也根本没有多少才华可以失去”(罗斯,2013b:57)。这时的纽瓦克与它过去的样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过去的一切都找寻不到了。“病房”一章中深受病痛困扰的祖克曼在去银行的时候碰到了一位自称他的枕头可以大大减少祖克曼颈部、后背疼痛的科特勒医生。在得知祖克曼就是写作卡诺夫斯基的作者时,科特勒医生决定不收任何费用给祖克曼邮寄一个枕头。科特勒医生称祖克曼的小说对纽瓦克的书写让他回想起了他年轻时候的故乡。每一个商铺都唤起了他对那个年代的记忆:里维埃拉酒店、亚普特克斯服装店、斯普林菲尔德大道上的月桂园、华盛顿街上的帝国滑稽歌舞杂剧院、古老的纽瓦克黑熊棒球队、纽瓦克机场、布兰福德剧院、基斯大剧院等,每一个地点和人物都包含着对过去的满满的怀念,“我们亲爱的纽瓦克。既大到有充足的场地举办大型活动,又小到可以沿街散步和熟识的人聊天"(罗斯,2013b:100)o离开了格托的祖克曼用"写作”这种方式重拾了纽瓦克犹太格托的文化记忆。精神(文化)格托喻指的是,"散居各地的犹太人在可能改变了传统的格托生活的情景下仍然具有一种深刻的精神和文化联系”(刘洪一,2004:71)o罗斯以祖克曼之名借助文本叙事的技巧得以实现。过去和现在的交织,母亲和纽瓦克代表着犹太传统的过去,罗斯的这一后现代叙事策略把"被释放的"祖克曼拉回到了现实。通过对一个平衡的自我的不断找寻,被缚的祖克曼三部曲描述了内森治愈他分裂自我的过程,以及冲突身份的调和,即作为一个犹太儿子和同时作为一个忠实于艺术的作家。三部曲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彼此无法被分离”(张生庭,2004:12)0安妮的戏仿和模仿下鬼作家中艾米和祖克曼同样经历了双重伦理选择;被释放的祖克曼中祖克曼挣脱了多重束缚,但他真的自由了吗?受到崇拜者的纠缠,孤家寡人又受到绑架母亲的勒索,这时的祖克曼努力逃离历史,去拥抱一个自由的作家自我;解剖课中疼痛抑制了祖克曼的写作才华,祖克曼决定放弃写作,重读医科大学,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祖克曼拜会了自己身为麻醉医师的同学,在与其父亲到墓地看望那位去世妻子时,内森药物中毒、精神崩溃,不小心摔伤了颌骨和牙齿,小说以祖克曼在医院里帮助和与其他病人交谈而结束。卡诺夫斯基发表前、中和后对祖克曼的工作和生活带来的变化在这三部小说中有着清楚的诠释。5结语犹太人的美国化是一个充满悖论且受多种因素影响与制约的复杂的社会历史现象。我们可以简述为以下三个方面:一、犹太人、犹太文化的美国化过程实际上就是对世俗化、现代化的认同及追逐过程;而罗斯的“美国化”在此基础上又保有了传统犹太性的成分。二、美国化过程是犹太历史及文化空前发展的过程。三、"美国化”的过程正是犹太人同化于外部社会的过程(张倩红、艾仁贵,2013:262-265)0犹太格托是"犹太人赖以生存的唯一家园,是确保自身犹太民族属性的文化栅栏,是犹太文化得以传承的最为重要的文化载体"(苏鑫,2010:48)o罗斯的超格托思想并不是反犹,虽然罗斯刻画的祖克曼离开了纽瓦克,并描述了今日故乡的破败和腐朽,但仍能察觉祖克曼对家乡的一丝留恋。戈尔德斯戴恩(EriCL.G。IdStein)指出,"犹太人融入白人主流社会,他们被期待保有可区分族裔的表达,至少不会冒犯到二战后白人对于整体性和同类性的自信和稳定的认知"(Goldstein,2006:194)罗斯的美国化的犹太性中的"美国化"是除去旧世界的语言、传统、风俗和习惯。处于流散之中的祖克曼是兼具了美国人和犹太人的双重伦理身份。哈罗德布鲁姆曾评价说,"被缚的祖克曼三部曲几乎达到了悲喜剧中最高的美学境界"(Bloom,2003:1)。小说中身份危机的祖克曼试图找寻一个平衡的自我。本文从"远离格托""超越格托"和"叙事格托”三个方面分析了罗斯的超格托思想的涵义。原文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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