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和土蜂蜜.docx

过着更有保障的生活。山娃和他的归乡梦“山娃”是他的自然名，意思是来自山西的孩子，一个爽朗外向的大男孩，眼睛带着古铜色，似乎是北方民族血统 的遗传。山娃原本是北京关注农民工子弟教育机构一一“农民 之子”的专职人员，负责机构位於密云县的自然教育基地 燕山学堂的营运，经常接待不同团体在燕山基地的活 动，特别喜欢跟孩子相处。我在举办乐山行的志愿者户外踏查活动里经常上密云， 我俩就此结缘。从天津就读理科时开始，山娃便以志愿者身份参与农 民之子的工作。山娃不愿意跟其他同学一样，走到大工厂谋职的平稳道路，转而担任农民之子的机构专职 人员。这个选择，山娃父母亲尊重，但始终觉得遗憾，他们总认为应该进大公司领工资或考取公职，才能山娃的人生选择跟大部分的年轻人并不相同，某次我们聊到工作，NGO工资 低工时长、生活不稳定，但山娃以“超龄”的成熟态度看待NGO工作带给他的成 长与收获，跟其他工作相比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来山娃有个归乡的梦想，这个梦想支撑山娃选择一条不同的人生道路。2013年，大年初四晚上，我搭上十点十七分前往太原的卧铺夜车，看一看山娃的 归乡梦。山娃的老家位於晋中太谷县三台村，车子缓缓驶上山坡进入丘陵地，远近种 满果树，山娃说老家是出了名的苹果与梨子枣子产地，山西农科院果树所就设在 村子附近。山娃的家族，世代在这里种植果树同时兼顾养蜂。对於果农来讲，蜜 蜂授粉的最理想昆虫，蜜蜂产出的蜂蜜、蜂胶、蜂王乳都有可观的经济收益，所 以从山娃的爷爷开始，家里除了种植果树，也兼养蜂为业。进村子前，我们看到了村里的大鼓队正在表演，年节 时分，由村里妇女组织的大鼓队会挨家挨户恭贺新年，一 方面让队员活动活动，一方面也帮村子里招来吉祥，更重 要是讨个红包，就算帮队里面筹资了。蜂蜜的启发山娃最大的理想就是回到三台村继承果园与养蜂场，把他 所学的自然教育与经营燕山学堂、设计体验课程的经验带回山 西农村。他认为这一代中国知识青年一定要有人愿意回到农村 工作，他自认为他具有别人所不具有的在地家族条件，凭藉努 力与时间积累，一定能够走出一条属於自己的路。山娃几次把老家的蜂蜜带到北京，透过产地直购蜂蜜的纯正品 质，手边的蜂蜜很快卖完，山娃开始对自家产品骄傲充满信心。凭 藉着朋友圈里对山娃家自产蜂蜜的好口碑，山娃相信，农产品只要 能保证品质并建立通路直接送到消费者手中，其实不一定只能贱价 卖给收购的盘商。（窑洞是天然的冷藏库，农民把收成的苹果梨子 放进洞里，可以保存上大半年。）蜜蜂教会他的事山娃说观察蜜蜂的生活智慧教会他很多事情，例如蜜蜂只取用乾净的蜜源，如果吃到含有农药的蜜源， 蜜蜂在回到蜂窝附近就会死亡，每一滴蜂蜜都是每一只蜜蜂用身体的一部分换来的珍馐。蜜蜂是地区生态环境的指标昆虫，山娃说。他希望有一天能够鼓舞村子里的人养蜂，如果大家养蜂了， 农药的使用量也会降低，不仅当成种植果树的副业，也能协助果树授粉。现在的问题是，传统养蜂的方式收益太低。现在市场的蜂蜜品质良莠不齐，所以蜂蜜价格持续低迷， 只有少数人欣赏真正的蜂蜜。山娃并不想走上专职养蜂人的路又得像游牧民族似，逐水草而居寻找蜜源才能四季产蜜，这种作法违 背蜂蜜的生理习惯，把蜜蜂有如工人一样，不是山娃欣赏的作风。山娃的家庭矛盾当我问山娃父亲关於儿子想回乡继承家业的想法时候，山娃的农民父亲朴实微笑，却点头不语。我猜 一半是对於儿子主动愿意继承事业的欣慰，另一半却是无法理解儿子放弃人人向往的城市生活，违逆主流 价值的担忧。当代中国社会走在就走在城乡二极化的发展进程上，大部分的农家子弟一心向往晋升城市阶级，进城 读大学毕业领白领工资，在主流社会竞争展现自己的劳动身价，买房付贷款取得城市户口，似乎是阶级晋 升的标准轨道，搭不上升学主义列车的则进城找打工机会，留在农村务农似乎最末、无可奈何的选择。山娃的母亲希望孩子留在身边，却不知道这样到底对孩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对农村来说，一等人靠读书进城，二等人进城打工，留在农村似乎成了一种“不被认同”的标签。着他的归乡路是一场什麽样的旅程呢?山谷的回响我们下午到山沟里的更深处，探访山娃出生的老宅与爷爷奶 奶，听山娃说，老宅所在的那条山沟已经被村委会卖给企业，准 备开发大型的退休养老中心。整座山沟就剩下山娃的爷爷奶奶拒 绝出售搬迁，就此成了钉子户。（图说：抵达老屋时，正好山娃在城市里的侄子回老家陪爷 爷奶奶）我曾经听过山娃瞭亮的歌声。在山谷里漫步时，我央求山娃 能够在山谷里表现一段，我以为他是害羞怕村里人听着，他笑着 拒绝。他说山歌要走到更山上的深沟处，在山壁中回荡的山歌才 能好听。山娃家乡里人人都会大声唱两首山歌，山歌文化严格来说不 能脱离那样在山沟里面的劳动干活的经验，但对现在的山娃来说， 彷佛是一种与山对话的情感经验，那样的动人却又私密的神圣。山娃的回乡梦，这个坚定但不伟大却也不渺小的梦想，似乎 跟山脱离不了关系，我想。过了个把月，3月23号，晚了一周我才知道山娃结束了北 漂生活回到山西老家去了，一则祝福，一则让我感慨，在前方等逆流而上的农村男孩就在山娃回乡一个半月废，5/3我在北京的一场绿色学生社 团的培训营队上再度与山娃相聚，他古飙色肌肤明显晒更黑了， 我焦急的问他回去这一个多月来的发展。“快被我爸爸整死了”他笑着说。估计是父亲要测试他回乡的决定，天一亮就是出门干活， 十点回家吃饭时早已“饿的发慌”。不能怪他父亲，因为整个 村子里面流言蜚语传个不停，亲戚朋友虽然表面上和谐，但山 娃成天跟着父亲干活看在村人眼里，几乎把他当成“怪物”。读了大学，怎麽不去找个正经工作？ 村人的疑问，私底 下从没停过。远亲更直接说有本事，你开轿车回来，那就不一 样了！ 问他有没有犹豫过？ 他说当然有啊！ 。面对这些早已 预料，却头一回亲身感受的冷嘲热讽，事实上，山娃的心态挺 正面的这个过程是必须的！值得的！以废回首这一段，一定比 蜂蜜还甜!我想证明，一定有另一种选择！ 山娃有个更远大的理想 支持着他。“我想走一条不一样的路”一一山娃当大部分人选择城市时，山娃的归乡梦却早已筹划多时，只等待机会成熟。虽然只是一个初出社会年轻人的平凡期望，却让我汗颜。那是一种对自己出身农家的肯 定，对自己农民双亲的职业身份认同，当一整个世代的农家子弟以出身农家为一种身份的包袱时，山娃逆流而上的向往，我觉得让我看到一种农村的新希望。“我想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对山娃来说， 在大都会求学闯荡的经验曾经让他迷失？但 是他却在“农民之子”的农村出身上找到自 我，并且毅然走上这一条路。“我想证明给像我一样出身农村的年轻 人看到，回乡是有可能的！”苦逼一点，就当 自己是个实验品吧!”山娃苦涩的说。（山娃说：我父亲养蜂、我爷爷养蜂， 从养蜂里面我学到很多事情，我希望能把这 门家传技艺延续下来。）山娃的苦涩，让我想起年初时我问山娃父亲对山娃回乡的事儿，他那低头不语的微笑，那应该是一个 农民父亲对儿子的疼惜。“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身气力百身汗”，所谓的农民，就意谓着一生要与黄土拼博， 看天吃饭的生活。“四月的山西下了一场大雪，梨花与苹果花全部冻坏败落，今年的苹果梨子应该没指望了。”山娃说。“证明自己能够走一条属於自己的路吧!”山娃让我想起一位台湾的旧识，说不上是最成功的农夫，但肯定是青年返乡务农的代表人物一赖青松 （注），在2001年的夏天，我们一起在兰阳平原的农村里经历一个玩泥巴的暑假。他也怀抱着脚踩泥土与 天地万物共生的农夫梦，废来他果断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为台湾的青年归乡梦，开创一条艰辛却丰收的道 路。在我刚退伍，对於人生最迷惘的时候，他留给我这麽一句话，现在，我又把这一句话送给了山娃。作者：林吉洋201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