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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黛莉•克伦毕斯】屋顶上的小孩p47.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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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黛莉•克伦毕斯】屋顶上的小孩p47.doc

    屋顶上的小孩Getting Near to Baby作者:美国奥黛莉·克伦毕斯第一章 派蒂姨妈真是受够我了。 昨天晚上她这么对我说。当我准备上床睡觉时,就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都睡不着,所以才爬到屋顶透透气,看看新鲜的空气是不是能让我觉得好一些,可是,痛苦的感觉到现在还是没有消失。 不一会儿,贾柏太太从我面前跑了过去。谁晓得一个已经五十岁的老女人居然还会这么早起,趁着天没亮时跑步?她先是从我面前跑过去,然后又折回来,在马路上原地踏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一句话也没对她说。 她跑上前来,摁了门铃。我听见门铃丁当作响,也听见她的鞋底儿蹭着前院的石板地所发出的沙沙声。我的肚子又开始痛了。 没有人应声。 几分钟后,她又摁了一次门铃。屋里的灯光乍亮,在草地上投射出一个泛黄的方块,像是个反转颠倒的光影。沙沙沙,前门被打开了,派蒂姨妈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贾柏太太,有事吗?” 一阵窃窃私语,接着是派蒂姨妈的抱怨,然后又是一阵交头接耳。我用胳膊紧紧地抱住膝盖,不敢轻举妄动。很快的,贾柏太太又上路了,头也不回地继续跑步。 前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的心就像是一条垂吊着重物的绷紧的线绳,我不喜欢这种感觉。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黝黯的天际透露出粉彩般的朝霞,淡紫色的光束就像是人的手指从云端里伸出来。我抖擞起精神,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这些出现在天空中的“手指”逐渐地消逝了,最后被东升的旭日完全吞噬。 然后,精彩的时刻到来了。 橙红色的光晕浮现在空中,颜色深而强烈,就连我的心也几乎要被这道猛烈的光穿透击碎。渐渐的,我看得越来越清楚,但是因为实在太热也太刺眼,所以只能注视光晕的边缘。即使在我移开目光,将视线转到四周的暗淡中时,这鲜明的色彩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并在我的血液里澎湃翻涌。它已经被我吸收了。 此时,邻居们也纷纷醒来。不远处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可能就是派蒂姨妈的电话。两辆小卡车从松林中蹿出,朝着贾柏太太慢跑的方向行进。一只狗汪汪地叫着。隔壁的毕多太太放出她养的猫,后门生锈的弹簧先是发出嘎嘎的声响,随即被重重地关上。我听见一个闹钟在放声大叫,另一个旧式的挂钟也不甘示弱,当当地回应着。 前门又倏地被打开了。“薇拉,你在那里干什么?” 看日出啊,我心里这么想。 只不过是爬到屋顶上看日出,这是我所能做的解释。 “我知道小妹也和你在一块儿。”听派蒂姨妈的口气,仿佛我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小妹是在这里没错,因为她是我的小跟班,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 “薇拉,你是不是在故意装聋作哑,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没有人敢对派蒂姨妈装聋作哑或视而不见,这才是一件真正麻烦的事。她的声音实在太特别了,你根本不可能忽略她的存在。 我脱掉凉鞋,让脚贴在屋瓦上,这样一来,才不至于一下子滑下去。小妹也光着两只脚丫子。我缓缓地往前移动,感觉屋顶好像被洒满了粗盐,有许多粗糙的颗粒一直在摩挲着我的短裤和皮肤。我通常不喜欢太靠近屋顶的边缘,因为我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些什么,然而现在,我却正在这么做。 我俯身向下探望,派蒂姨妈也正仰起头向上看,头发上还缠绑着发卷。她矮矮胖胖的,穿着棕色的绒布浴袍,看起来非常笨拙。从两层半楼的高度向下看,她的脸有如一块浑圆的大树桩。 当派蒂姨妈瞥见我的第一眼时,她一脸的恼怒顿时化为惊慌的神情,她高高地举起手,像是在风中摆动的粗短的树枝,不停地挥舞着。“不要动,给我乖乖待在那里!”她吃惊地尖叫着。 我照办。 其实,我只不过是想要移到一处可以看见她的地方而已,要不是她不肯穿着拖鞋踏进前院,我也不必坐得离屋檐那么近,因为她害怕自己如果一脚踏进湿漉漉的草坪,地上的蜒蚰会吸住她的脚。她是对的,这种情况难免会发生,派蒂姨妈的草坪上的确有不少可怕的蜒蚰,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说过有人因为被蜒蚰吸住而丢了性命。 接下来,她表现出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样。“你不可以再向前靠近了,要不然就会掉进院子里,摔得头破血流。” 小妹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边,慢慢地向前滑,甚至还略略超过我一些,现在,她已经完全可以看清楚那个不断对我们尖叫的派蒂姨妈了,而派蒂姨妈也因此更加激动。 我紧抓着小妹的睡袍,以防万一。然而,她已经走到尽头,无法再向前移动了。我们曾经像这样冲下一个比这里还要陡峭的山坡,感觉十分有趣。尽管我们已经非常靠近屋檐,可是却一点儿都不害怕,就连我的肚子也不再像刚才那么痛了,仿佛这座屋顶就是一只正在打滚儿的大狗,在翻滚中随时会把我们当作跳蚤弹出去。 “小妹,”派蒂姨妈开始用甜言蜜语哄她,“乖,小妹,你会听我的话,对不对?” 这番话对小妹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因为她只听我的话,而且,小妹根本就不讲话,她曾经说过话,但是现在却不再开口了。第二章 一丘之貉 自从宝宝死后,小妹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刚开始的时候,我曾经试着和她说话,但是不管我问她什么问题,最后得到的回答不是摇摇头,就是耸耸肩。接着,我又试了一些其他的办法,例如事先告诉她我打算用冷藏面团做饼干的计划,然后假装忘记,看看她是不是会提醒我。 不过,看样子,小妹对饼干似乎不太感兴趣。 此外,我也曾经试着假装自己必须有人来帮忙,数一数晚餐所需要的黄瓜数量,或是算一算母鸡们一天会下多少个蛋。然而,小妹每次凝视我的眼神都让我觉得,把生命耗费在引诱她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情上,根本就是徒劳无功。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死心,夜以继日地努力,终于有一天,小妹愿意和我沟通了,她以一根手指代表“不”,以两根手指代表“好”,用摆动手掌的方式表示“也许”的意思。如果有必要说明数字,她就会伸出自己的十根手指,以每一根手指代表十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当她想要加强语气时,就会同时火速亮出十根手指,坚决地表示“不要”!或是以十根手指连闪两次来表示“太好了”! 自从我们来到派蒂姨妈家以后,小妹就很少有机会用她的手指表达自己的意愿了,这让派蒂姨妈感到非常紧张。其实,小妹并不是故意的,因为派蒂姨妈每次总是紧紧地攥着小妹的双手,不断地叨念。如果有其他人在附近,姨妈就会刻意提高声调,并且拉着小妹的手,不让她举起手来,以免小妹的举动引起别人的注意。 “那两个小女孩在做什么?”我们的邻居毕多太太说。她是一位你在这种时候最希望见到的温柔女士,不但烤饼干的功夫一流,甚至任何东西只要经过她的手,都会变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你自己不会看哪,她们爬到屋顶上去了。”派蒂姨妈说。 她实在不应该以这种口气和毕多太太说话,这会伤她的心,但是,派蒂姨妈就是这副德性,就算是有人曾经提醒她必须敬老尊长,这些话也早就被她置之脑后了。小妹慢慢地向后倒退,直到派蒂姨妈再也看不见她为止,接着,她开始向毕多太太挥手。 “她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毕多太太赞叹地说,她深受小妹的爱戴和欢迎。 “她是个小恶魔。”派蒂姨妈断言。虽然她是故意要说给我和小妹听的,但是毕多太太也听见了。 小妹躲在我的身后,微微斜侧着头,垂帘般的长发偏向一侧。“她是在说我,不是你。”我轻声地对她说。 毕多太太真是个大好人,她再度为我们解围,“你不是认真的吧,派蒂。”她说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要让派蒂姨妈对自己所说的话产生罪恶感,而是要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毕多太太实在太有趣了。 但是,派蒂姨妈才不吃这一套呢,她仍然横眉竖眼地瞪着我,让我不得不向后缩一缩身子,别让她再瞧见我,否则,她那张可怕的脸可能就会一直出现在那里。 “派蒂,你该不是认真的吧?”毕多太太又试了一次。她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当事情不顺派蒂姨妈的心意时,不但会令她火冒三丈,更糟的是,如果派蒂姨妈发现人家是在批评她,那就更可怕了。 “我是认真的,”派蒂姨妈说,“真的,我带她们才不过三个礼拜,她们就快要让我发疯了。” 这倒是让我大吃一惊,我还以为只有自己和小妹是在度日如年呢。 在屋顶的下方,派蒂姨妈依然怒气冲天,语气尖刻地对毕多太太说:“要是你一大早就被贾柏太太叫醒,然后对你说,你的外甥女爬到屋顶上准备跳楼,你会作何感想?”派蒂姨妈开始展开攻势,我想,毕多太太这会儿可能需要我下去为她解围了。“还有,波特太太也一大清早打电话来对我说,我家的屋顶上落着两只猫头鹰,真是太可笑了,你受得了吗?” 派蒂姨妈一跺脚走进屋里。 这个波特太太我也认得,她是个超级大忙人,不但如此,她还有着十足的想象力。我想,这对她来说或许是值得称道的地方,因为我非常喜欢听她说长道短地谈论那些愚蠢的八卦消息。至于贾柏太太以为我要从这里往下跳,那就实在太离谱了。有眼睛的人都该看得出来,我们已经和派蒂姨妈住了三个礼拜了,要是真待不下去,早就想不开了。第三章 恼人的派蒂姨妈当派蒂姨妈将我们接到罗利镇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带我们去买新衣服。“小可爱装”,她总是这么说,把我们当成洋娃娃一样。其实,她满脑子只有条纹T恤和白棉衣,还有那些被称为露营短裤的东西裤管宽松、底口收拢,上面还有许多口袋。小妹和我完全没有表达自己好恶的机会,也就是说,除非派蒂姨妈问起,否则我们绝对不能表示自己的意见,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她付的钱,而她是永远不会开口问的。派蒂姨妈非常清楚地知道该让我们穿些什么。当她采购完毕,我和小妹自头顶到脚底下踩的皮凉鞋,这身打扮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派蒂姨妈的缩小翻版。她将我们身上原本穿的衣服全部扒光,只让我们穿着小内裤光溜溜地站着,然后开始对我们进行改头换面的工作,仿佛我们身上所穿的那身衣裤,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清洗似的。她蹑着手脚将它们全部打包丢进纸箱里,束之高阁,不准我们再碰那些衣服。“你们不觉得自己就像小纽扣一样可爱吗?”当我们将一身新装穿戴完毕时,派蒂姨妈得意洋洋地说。“谢谢你,派蒂姨妈!”我面无表情地回答。我知道自己至少该表现出一点儿感谢的热情,但是说真的,我这辈子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像颗小纽扣一样可爱,况且,那双皮凉鞋已经把我的脚指头磨出泡来了。“你不觉得她们看起来就像是两枚闪亮的新铜板吗,霍伯?”派蒂姨妈问。霍伯姨丈从报纸后面探出头来,“嗯,像两枚新铜板,也像两个胖水饺。”派蒂姨妈似乎对每个人都这样专制,甚至连霍伯姨丈也不例外。说到霍伯姨丈,他实在不太喜欢人家叫他霍伯。妈妈说,这个称呼竟是派蒂姨妈叫响的,她从高中的时候就这么叫姨丈了,没过多久,每个人也都开始霍伯长、霍伯短地叫个不停,听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精灵。不过,霍伯姨丈后来也就习惯了,因为他真的就像小精灵一样和蔼温柔。然而妈妈说,可悲的是,派蒂姨妈从来没有为人母的经验,换句话说,她从来就没有生过小孩。可是就我个人来看,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悲的,当了她十三年的外甥女,我完全看不出来派蒂姨妈有为孩子任劳任怨的心肠,她只不过是想要个可以让她穿衣打扮的洋娃娃罢了。就在我们上街购物的那一天,派蒂姨妈带我们去一家餐厅吃午餐。餐厅里的热食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有炸鸡、肉片、煮青豆,还有渗透着浓浓汤汁的肉丸子,这些都可以随意取用。此外,在冷食区里也有成摞的三明治摆在盘子里,而且每一份三明治都用干净透明的塑料袋包裹着。小妹和我都决定只拿一份三明治,因为我偷偷地跟她说,三明治可能比较便宜,况且,今天已经让派蒂姨妈花了不少钱。于是,我拿了一份鲔鱼三明治,为小妹挑了花生果酱三明治。“哦,不,千万不要随便在外面吃鲔鱼三明治,它可能会不新鲜。”当派蒂姨妈看见我们所挑的三明治时,又开始唠叨起来,“最好吃火腿奶酪三明治,这比较保险。”接着,她又转过头去,在小妹的耳边低语:“你要不要吃火腿奶酪三明治?如果你只挑花生果酱三明治,别人还以为我们吃不起更好的呢。”现在,我终于搞清楚派蒂姨妈警告我不要吃鲔鱼三明治的原因。我很庆幸她能够告诉我这些,因为我从来就不知道外面的鲔鱼三明治吃起来不太保险,很显然,外面还有很多东西也吃不得,这件事我倒是没有认真地想过。但是,如果单单是为了想要证明我们花得起钱而放回花生果酱三明治,那实在就有点儿愚蠢了。尽管如此,我还是默不作声,敬老尊长是一种礼貌,这点儿道理我还懂。至于小妹,她乖乖地啃着掺了芥末的火腿奶酪三明治,虽然她恨透了芥末。其实,那一天当中还是有好事降临。当我们正在逛街的时候,我发现了一间巧克力专卖店。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时我们刚好走过一家大门开启的商店,浓郁的香甜气味不断地从里面飘散出来,一时间,我无法辨认出那是一家什么商店,只知道橱窗里摆满了洋娃娃、纸花、书本和一张放了一组茶具的小桌子。我故意放慢脚步,让派蒂姨妈和小妹走在前面,然后掉头走回那家商店,在它开启的大门前流连徘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嗅着飘散在空气中的香甜味儿。当我凝视着店里的玻璃橱柜时,仿佛觉得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家点心烘焙店,因为玻璃橱柜中摆满了浅盘,浅盘中则装着成堆的看似棕色小冰块儿的东西。在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些小东西以前,就被派蒂姨妈发现我已经从她身边消失了,她转过身,朝着我大叫。“绝对不可以这样不声不响地从我身边消失,薇拉。”她可能不是故意要这么吼的,但是派蒂姨妈只要一激动起来,嗓门儿就会特别大。“不要让人家觉得你好像一辈子没见过糖果店。”她说。这阵子,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应付派蒂姨妈的吼叫了,最好的方法就是学霍伯姨丈,把声音压低,安静片刻,如此一来,过不了多久,派蒂姨妈就会跟着镇定下来。于是,我用平常那种在图书馆里说话的声调对她说:“派蒂姨妈,这可不是一间普通的糖果店。”“好吧,也许不是。”派蒂姨妈浏览着橱窗说。“闻闻那种味儿。”我很快地搭腔。“不晓得那组茶具卖不卖。”“进去问问看。”我提议。因为派蒂姨妈想要买那组茶具,这使得整个局面全然改观。派蒂姨妈非常热衷于装点桌面,而且喜欢收集瓷器,尤其是那些可爱的小瓷偶。结果,她不但买了那组茶具,还给每个人买了一块巧克力。“我想,一块巧克力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处吧!”派蒂姨妈说。小妹和我拼命摇头,表示完全没有坏处。派蒂姨妈将她的那一份留给霍伯姨丈。“我有这组茶具就够了,”她说,“而且,这块巧克力会直接变成我屁股上的肥肉。”我完全同意派蒂姨妈的说法,因为那的确是她最不应该再多长肉的地方。不过,我当然一个字也没敢说。“这是我吃过的最棒的巧克力了,”在伸手去摸派蒂姨妈手中那团包着巧克力的卫生纸以前,我还先舔了舔自己的手指,“也许,我们应该跟店员买一整盒回家。”“巧克力会蛀光你的牙齿。”派蒂姨妈说。“你现在才这么说。”我顺口回了一句。妈妈如果在这里,她也一定会这么说。虽然后来我有点儿想收回这句话,可是已经太迟了。派蒂姨妈以前就完全无法领会妈妈所说的笑话,甚至在看喜剧千面女郎的时候,都不曾开怀大笑过。“薇拉,这次就姑且饶过你,”派蒂姨妈紧抿着双唇,一副打算责骂我的模样,“因为我知道这种话是从你妈妈那里学来的。”“对不起。”我诚心诚意地道歉。没有人告诉我,我们必须和她在一起住多久,所以,如果还想彼此相处融洽的话,我最好谨守分寸。“我觉得我们应该去试穿一些新鞋子,是不是?”派蒂姨妈的语气虽然还有点儿激动,可是却面带微笑,这让我得知自己已经被原谅了。当然,此时此刻,我就更不能对那双奇丑无比的皮凉鞋再发表任何意见。不过,我真的恨透了那双咖啡色的皮凉鞋。第四章 诸事不宜在派蒂姨妈家必须习惯许多事。比如这里没有人使用前门,我们都必须从车库里绕进厨房的后门,这是派蒂姨妈牢不可破的规矩。有一回,一位杂志推销员毫不知情地走到前门,派蒂姨妈根本连门都不开,就直接让他绕进来。派蒂姨妈推开窗子,敲打玻璃,试图引起他的注意,然后伸手指着车库的方向。但是那位老兄完全没弄懂她的意思,最后逼得派蒂姨妈只好穿过厨房,走出车库,到前门的车道上告诉那名推销员,必须从车库的后门进去,如此一来,她心爱的地毯才不会被踩脏。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订任何杂志,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让那位推销员进屋。 屋里地毯上铺着一些塑料垫子,那是我们唯一能够踏脚的地方,当然,通往前门的那一长条塑料垫,自然是干干净净的。老实说,屋子里的地毯还有许多角落完全没有被人踩过,再加上派蒂姨妈又不养宠物,所以地毯根本不可能脏到哪里去。 还有,厨房里的收音机总是一天到晚响个不停,我不晓得派蒂姨妈是不是真的在听,我想,她大概只是习惯房子里必须有些声音吧。不管电台播放什么节目,不管派蒂姨妈在家还是外出,也不管霍伯姨丈有没有在客厅里看电视,派蒂姨妈那台放在厨房角落里的收音机都会不停地响着。我经过好一段时间才逐渐习惯这件事,反正我是听而不闻,管它在播些什么呢。 此外,派蒂姨妈还定下一大堆规矩:除了厨房以外,不可以在任何一个房间里吃东西,餐厅只是摆着好看的;一旦铺好床后,就不容许床上再出现屁股坐过的痕迹;我们不可以随便乱动桌上的摆设。总而言之,凡是放在桌上的东西都碰不得,你也知道的,东西一碰就会留下指纹。这些规定非常严格、清楚,但是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慢慢习惯就好了,只不过误会还是难免会发生的。 刚来到这里不久,我们很快就知道爽身粉不能乱用。 “并不是我不让你们用。”派蒂姨妈的声音足以将爽身粉吹散至空中,四处飞扬。 “我们是不是用得太多了?”我紧张地问,爽身粉很贵,这我知道。 “不,不,亲爱的。”派蒂姨妈尖厉的语调中掺杂着些许温柔,害怕让我们因此觉得受到伤害,“可是,当我在用的时候,不会把它弄得到处都是,如此而已。你看,现在地板上也是,马桶盖上也有。” 她实在是明察秋毫。 派蒂姨妈在楼梯的拐角处摆了一只窄窄的小橱柜,有透明的玻璃门,里面隔了六层架子,放的全都是派蒂姨妈所收藏的“喜姆娃娃”。喜姆娃娃是一种小瓷偶,这些小孩不是在雨天里打着伞,就是弯腰和小狗玩耍,其中我最喜欢的是一个在荡秋千的小女孩。 小妹很快就对那些精巧可爱的喜姆娃娃心醉神迷,每次上下楼梯的时候,都不忘趁机好好儿地看看它们。但是,她已经知道派蒂姨妈所定下的“桌面规矩”,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不会去开那扇橱柜的玻璃门,甚至连她在什么时候偷偷打开过,也毫不知情。第一次发现事有蹊跷,是有一回见到派蒂姨妈一边发出如母鸡下蛋般的格格声响,一边踏着沉重的脚步上楼的时候,我看见她突然呆站在小橱柜前,愣愣地注视着橱柜里的小东西,模样看起来就像是我刚才提过的母鸡。接着,她把手放在裤子上抹了抹,然后就伸手打开橱柜的玻璃门。 当时,小妹正在楼梯口处的地毯上玩儿小木球,那种小球不会弹跳,因此,她便以抛掷的方式玩耍。小妹接球的功夫实在不怎么样,可是只要一漏接,她都会立刻把地上的球捡起来。她非常专注地玩儿着自己的小木球,完全没有注意站在橱柜前的派蒂姨妈,而我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决定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所有的喜姆娃娃似乎都被动过了,不仅被重新排列,连彼此的组合都改变了,因为那个和小狗玩耍的小男生,原本和另一个吹哨子的小男孩摆在一起,而且旁边还应有一个正打算加入他们的套绳索的男孩。橱柜里每一组瓷偶的摆设,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个友善的小团体,或是像家人般的围在一起,又像是在彼此交谈、窃窃私语。每一个小瓷偶,都有派蒂姨妈为它设定的位置。 派蒂姨妈开始重新将这些瓷偶归位,然而,当她摆好了其中的三四个以后,不晓得为什么又改变心意,把那些瓷偶又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她关上橱柜的玻璃门,带着有急事要处理的表情,迅速回到椅子上坐定,翻阅着手中的杂志,装得像没事人一样,不过如果冲得那么快也能叫没事的话。 对了,还有蝾螈事件。 在派蒂姨妈家后面,隔着马路有一片树林,林子里有许多红棕色的小蝾螈。我们家附近没有几棵树,所以,如果你想捉蝾螈,就非得到池塘旁边的烂泥滩里去扒去找,若是幸运的话,可能会找到一两只。然而,在派蒂姨妈家里就完全不必那么辛苦了,因为当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下雨天,就有了一项重大的发现。 这场雨带来了数百只蝾螈,它们或是停在草地和车道上,或是匍匐地穿越前院,放眼所见,到处都可以看到四处漫游的蝾螈,像一个个小巧的玩具般的抬腿行进,真是令人惊讶。只不过在下午两点的时候,派蒂姨妈的眼睛绝对不会离开电视中的肥皂剧,自然也就不会多加注意。 “薇拉,薇拉,快来这里,告诉我,这个男孩的头发该不会是染的吧?你看见那些深色的发根了吗?要不然,这根本就是我的幻觉?如果大家都不愿意保留自己原来的发色,岂不天下大乱了吗?” 在我们一致决定那个男孩的头发可能是阳光反射的结果以后,派蒂姨妈便开始絮絮叨叨地向我介绍那出肥皂剧里的每一个角色和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如谁先和谁结婚等等。听起来十分有趣,因此,派蒂姨妈和我都没有注意后门究竟是开是关。尽管我记得它常常被开开关关,可是直到肥皂剧结束,当我和派蒂姨妈正打算到厨房去倒杯牛奶拿些饼干的时候,才赫然发现小妹正在搜集她的收藏品。 “我要倒一杯冰茶,然后和你们一起吃点心。”派蒂姨妈前一秒钟还兴致勃勃,但是,“啊!”她突然大叫起来,“啊” 我火速地跑进厨房,发现派蒂姨妈撑直双臂,呆愣愣地站在水槽前,仿佛还没来得及回神考虑自己是该继续站在原地,还是赶紧拔腿跑开。因为,在派蒂姨妈的水槽里爬了满满的蝾螈,我猜至少有三四十只那么多。 恰巧,小妹就专在这个时候从后门走了进来,她全身都湿透了,脸颊上沾满泥巴,脚踝上还粘着一只蜒蚰,她看起来神采飞扬,和这几个月来的模样相比,完全判若两人。她呆若木鸡地看着派蒂姨妈一脸惊愕的表情,一只手握着门把儿,而另一只手则是将两三只蝾螈摁抚在她的胸前。 “我的老天爷啊!”派蒂姨妈咆哮起来,“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其实很简单,没有人告诉小妹应该要放走那些蝾螈,她就自动地转过身走出去。我拿起一只铝质的派盘,一次在盘里装满十只蝾螈,把它们丢到屋外去,当然,它们会极力地想要爬出派盘,但是在离开厨房以前,最后还是都会被我逮回来。蝾螈实在很难抓,不过,若是和派蒂姨妈在事后拼命用清洁剂刷洗水槽和地板相比较,那就没什么了不起了。 我在屋外找到了一个废弃不用的大垃圾桶盖,我们在里面垫上树叶,装了些水,然后小妹便将她的蝾螈放进这个临时的小水塘中。当时,我有一种感觉,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样可能不会惹麻烦。 第五章 压不碎的坚果 我眺望着整个乡间景致,仿佛自己正尽情地享受着眼前的美景。派蒂姨妈已经静静地思索了三四分钟,这短短的几分钟对我来说,倒是难得的片刻宁静。 “你妈妈如果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铁定会杀了我。”派蒂姨妈又开始冲着屋顶喊叫,她明知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妈妈连一只虫子都不敢踩。我没理她,只顾放眼望着那些位于树林后面的小木屋。“要是她知道了,一定会觉得羞死了。”派蒂姨妈继续念叨着。 小妹可能把姨妈的话当真了,因为她突然向前爬了几步,低头看着派蒂姨妈。毕多太太被小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伸出手来揪住自己的衣领。我也吓了一跳,所以又紧紧地拉住小妹的睡袍。 只有派蒂姨妈什么也没瞧见,她连头都没抬,只顾着向一旁张望。“这个孩子就像水泥一样固执。”她喃喃自语,不过,我和毕多太太都听见了。 “她才不像你说的那么坏。”毕多太太用微微发颤的语调说,生怕一不小心又吓到小妹。 “她就是那么坏,像我妈妈所说的那种压不碎的坚果。”派蒂姨妈说,“我妈妈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可都清楚得很呢。” 接着,她又继续说道:“我大概得打个电话给警长了。”她将自己的双臂交叉在胸前,每当她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会做这个动作。我的肚子又开始出现那种可怕的感觉了,就像自己即将大难临头似的。小妹慢慢地爬回我身边,和我并肩坐在一起。 “那个主意差劲透了,”毕多太太说,“他只会打电话给消防队。” “嗯,那我自己给消防队打。”派蒂姨妈的大胸脯随着她的喘息上下起伏着。这会儿,她双手叉腰,拳头正好靠在两侧臀部所推挤出的两座“假山”上。我真希望派蒂姨妈不要用这种口气和我们说话,因为小妹已经非常怕她了,现在,她可能永远都不敢爬下去了。 “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讲话啊,薇拉?”派蒂姨妈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教堂里的长椅一样硬邦邦的,“我要打电话给消防队了,他们会像从树上抓猫一样,把你们两个给揪下来。” “如果你敢打,我就跳下去。”我说,在此同时,我紧紧地拉住小妹的手臂,把她微微地向后拉。我不想让小妹把我的话当真,但是,当我看见派蒂姨妈的脸上出现了那种在花园看见蛇的时候所装出来的冷静表情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似乎觉得自己只要假装冷静,就真的会冷静下来。 她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继续说道:“消防队可能会把这件事通报给政府当局,到时候他们就会派人逮捕我,你们想害我进监牢吗,薇拉?” 我又向后退了一些,以免自己被瞧见,小妹也效仿我,跟着我一起后退。“薇拉?”派蒂姨妈停了一会儿,“薇拉,你们回到屋里了吗?” 又过了一会儿,她走进屋里,脚上的拖鞋啪啪啪地拍打着她的脚底。“霍伯”,我听见她在叫姨丈,然后,四下一片静谧。 “我知道你们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毕多太太以惯有的温柔语调说,她点点头,甚至还笑了笑。“除非你们自己愿意,否则你们绝对不会下来,对不对?”看毕多太太的神情,仿佛是在等待我们的答案。 如果我回答“没错,就是这样”,听起来就显得太失礼了,最保险的做法还是以点头示意。接着,我决定以点头或摇头来回答所有的问题。毕多太太一时间还无法领会我的意思,于是又继续问道:“你们不是故意要气派蒂的,对不对?” 我摇摇头,我们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那就好,”听毕多太太的口气,好像是在和乖女孩们说话,“我知道她和你们的妈妈不太一样,但是,你们派蒂姨妈已经尽力了。”听见这句话,我的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在这里,几乎没有一件事让人觉得顺心。我多么希望每天早晨醒来以后,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自己房间里那种画满小兰花和粉色小玫瑰的壁纸,可是派蒂姨妈讨厌壁纸,甚至连浴室里也不贴,她说壁纸后面容易发霉。我希望这里可以像妈妈的厨房一样安静,只听得见摇晃玉米片盒子的沙沙声、滤咖啡的声音和妈妈翻阅报纸的声音。但是派蒂姨妈偏偏完全不碰报纸,因为她说报纸上的油墨会弄脏她的手。她还整天开着收音机不肯关。 我希望妈妈在睡觉前可以为我们念一个小时的故事书,而我们可以像夏天晒太阳的鳄鱼一样叠在一起,这样每个人才都可以顺利地看到图片。不过派蒂姨妈通常在晚餐以后就累得不想动了,除了瘫在沙发上看电视以外,她绝对不再做其他的事,甚至连睡觉的时间还没到,就匆匆忙忙地亲吻我们的额头,把我们赶上床去。我要妈妈,我们都很担心她自己一个人是否睡得安稳,担心她自己一个人吃得好不好,我们实在非常想念她。 我又听见派蒂姨妈不耐烦地催促着霍伯姨丈起床,她要姨丈到屋外来命令我们下来,或者是请求我们下来,反正,只要可以达到目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行。我心中的忧伤和沮丧顿时转变成一种近乎发狂的愤怒,我不想下去了,我要一直待在这里,直到世界末日降临。 霍伯姨丈蹒跚地走出来,他的身上仍然穿着那套蓝白条纹相间的睡衣,从屋顶上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两只脚从那件像雨衣般的睡裤里伸出来。霍伯姨丈一定没有穿睡袍。平常他绝对不会衣冠不整地走出卧房,因为每天早上他都会将自己穿戴整齐以后,才走出房间的大门。 “在那里。”派蒂姨妈很快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们,然后又很快地缩回去,继续摆出双手在胸前交叉的姿势。 霍伯姨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他并没有生气,脸上也没有丝毫的难色,他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在玩儿填字游戏想不出答案时那样充满疑惑。 又有一位住在附近的女士提丝莉太太走了过来,当她瞧见我们在屋顶上时,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总是表现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轻蔑神情。她伸手向毕多太太比划了一下,好像是在对她说:“到这里来,我有话要问你。”毕多太太对她点头示意,但没理睬她,于是提丝莉太太便拐过弯,沿着街道,穿越大马路走了过来。 “霍伯,”派蒂姨妈又开始发起牢骚来了,霍伯姨丈索性就将自己的一只胳膊搭靠在派蒂姨妈的肩膀上。 霍伯姨丈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特质,他的眼神中有一种独特的温柔也许是因为眼镜的关系,但我并不那么认为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对他掏心挖肺,将所有的心事向他倾吐。这并不表示你可以从他那里获得所有问题的答案,当然,如果是数学方面的问题就另当别论了。然而,当霍伯姨丈同意“你所面临的问题的确非常严重”,或是抿着下唇对你说“这实在是个棘手的问题”时,你就会觉得一阵舒坦,犹如心中一块大石头突然落了地似的。因此,我能够明白他将手臂搭靠在姨妈肩膀上的用意。 提丝莉太太的脚步轻盈,仿佛是顺道过来和毕多太太打声招呼,也仿佛是刻意对我们视而不见。提丝莉太太站在毕多太太的身旁,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高傲的长颈鹿,她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以看热闹的眼神盯着我们。 “有没有看见破掉的?”每当派蒂姨妈打算满足别人看好戏的心态时,总是会故意提高嗓门儿。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所以就俯身低头看着她。“屋瓦啦,”她说,“有没有破掉的?” 一时间,许多念头如排山倒海般灌进我的脑袋里。原来,派蒂姨妈是想让提丝莉太太以为我和小妹是在帮她检查屋顶上的瓦片,一定是霍伯姨丈那只搭靠在她肩上的手臂,才会让她有十足的勇气这般装模作样。我不是有意要让派蒂姨妈难堪,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不想受到任何人的注意,就连小妹也不例外。 当小妹跟着我一起爬上来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这么做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不仅是派蒂姨妈、贾柏太太,还有其他经过这里的每一个人。我没有三思而行,完全凭感觉行事,结果现在事情好像演变得有点儿失控了。 “薇拉?”派蒂姨妈又在叫嚷。 “还没,”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必须先清清喉咙再继续说话,“还没有看见破的,可是这里的屋瓦实在多得不得了。” “好吧,检查仔细一点儿。”派蒂姨妈说,接着,她便转过头去,“早啊,提丝莉太太,我们可都是一群早起的鸟儿啊!” “你该不是想要告诉我,是你要这两个小女孩爬到屋顶上去的,派蒂·霍伯森?” “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提丝莉太太。”派蒂姨妈说。在面对这种无聊的交谈时,粗鲁一点儿也无妨,我一点儿都不会同情提丝莉太太。我想可能是波特太太打电话给她,要她过来看看小妹和我到底在屋顶上做什么。 霍伯姨丈清清嗓子,开口说道:“这两个小女孩太全神贯注了,所以我想或许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去吃一点儿松饼,对不对,胖饺子?” “松饼?”派蒂姨妈一脸诧异,“哦,对了,松饼,快进来吧,我来做一些松饼。”说着,她便由着霍伯姨丈拉她回到屋里去,临走前她还焦虑地看了我们一眼。 “这么早要上哪儿去啊,海伦?”毕多太太问提丝莉太太。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随便散散步、走走路,有益身体健康。” “嗯,是吗?我不知道有多久没去散步了。”毕多太太说,“哦,对了,回家前别忘了顺路到我家来吃点儿野莓和小蛋糕。” “好啊,我看我先吃再去散步好了。”提丝莉太太像个小女孩似的咯咯地笑着。我坐直身子,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提丝莉太太也会笑。在毕多太太转身离去前,她还对我眨了眨眼。 小妹和我看着这两个老女人信步穿越毕多太太的草坪,她们的语调高亢而充满热情,顿时我才明白,她们其实是朋友。第六章 朋友止步 大约是在我们来到派蒂姨妈家的一个星期之后,有一天,我和小妹坐在前院,把脚探进草地里玩儿。派蒂姨妈坐在门廊的一张像蜘蛛网形状的圆椅子上,她一直以为这张椅子是最棒的,在她的眼中,它是一把高雅出众的椅子,然而当她弓着背,蜷缩在里面的时候,这把椅子却让她看起来活像只乌龟。霍伯姨丈则坐在一旁的绒格布座椅上,这把椅子被派蒂姨妈鄙视为不值钱的便宜货,但是每回只要听见派蒂姨妈这么批评,霍伯姨丈就会反驳,它虽然不够高雅,却很舒服。然后,他就会一言不发地拿起身边的吉他,开始哼唱起来。 霍伯姨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吉他手,充其量只能说是个读了些书的普通人,他鼻梁上的眼镜又大又厚重,派蒂姨妈说,那两块镜片就像是两个可乐瓶底,她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可是,霍伯姨丈几乎不读书,他只读一种东西,那便是报纸,而且会把报纸前前后后读得非常彻底。他是填字游戏的高手,速度之快,会让你以为答案就写在他的手掌上。他在高中教数学。 对街有九间小平房,看起来就像是为夏季游客预备的度假小屋。听说那里住着一户人家,大概是姓芬格丝吧。那九间房子看起来有些陈旧,全都需要重新油漆粉刷。九间房子呀,那户人家应该有很多小孩吧,所以才会需要那么多房间和浴室。但是,那些小平房,还有那户人家,对我来说都是一个谜。 “你不可以和他们打交道,”派蒂姨妈在我们刚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提出警告,“那些孩子们整天在泥土里打滚,简直就和鼹鼠一样。” “鼹鼠?”我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只瞎眼大老鼠的画面,“我从来没听说过鼹鼠。” “它们是一种成天只晓得挖地洞的动物,”派蒂姨妈解释,“我曾经在探索频道的节目中看过有关它们的报道。” “它们很可爱,只不过总是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霍伯姨丈露出了那种只有在嘲讽派蒂姨妈时才会显露的诡异笑容。 “它们只不过是一种老鼠,天底下的老鼠没有一只是可爱的。”派蒂姨妈说。 “它们是一种獴,你把它们的学名搞混了。”霍伯姨丈纠正她。 “反正他们一点儿都不可爱,”派蒂姨妈重申,“尤其是那个年龄最大的女孩,毕多太太说她顶多只有十三岁而已,要真是这样,该有人好好儿地管管她,真是野丫头一个。” 派蒂姨妈也这么说过我一两次,到现在我还是不晓得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不过,我从来就没有和一个同龄的女孩住得这么近过。即使从派蒂姨妈的口中听来,那户人家似乎不怎么受欢迎,但是他们却仍然深深地吸引着我。 “你在看什么啊,薇拉?” “没有。”我回答。 “是吗?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在瞧什么?”派蒂姨妈一边翻着手中的杂志一边对我说。我怀疑派蒂姨妈到底有没有在看杂志,她的视线通常不会在同一页停留太久,有时候甚至连杂志里的图片都是匆匆掠过。 第一个星期结束以后,我就不再相信对街的房子里可能住着一群小孩了。尽管那些小平房在入夜以后总是灯火通明,但是在白天却从来没看见有小孩在屋外的草地上玩耍、哭闹,或是四处游荡。我一直在注意那里的风吹草动,最常看见的是几辆小卡车和一辆红色的轿车频繁地进出车道,出没林间,仅此而已。 “你好像是在看一排烂牙齿。”每当我持续注视着对街的那些平房时,派蒂姨妈都会这么说。那些小平房看起来虽称不上好,也不算太差,我一点儿都不赞同她的看法。派蒂姨妈自己这么想还不够,她甚至还喜欢左右每一个人的想法。 小妹似乎也不买她的账,她常常把下巴抵在膝盖上,静静地望着对街的那些房子。有时候,我还真嫉妒小妹,没有人会对她抱太大的希望,不仅是因为她只有七岁,也是因为她不开口说话的缘故。有些时候,我也希望自己干脆封口,不说话算了。 “不是要你们别再看了吗?”派蒂姨妈说,“快起来,看是要出去玩儿,还是要做点儿别的事。” 我们动也没动一下。 “我郑重声明,薇拉,”派蒂姨妈表情严肃地说,“要不是我太了解你的话,那么,我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想要了解你。 虽然我不晓得派蒂姨妈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我还是转过头看着她。 “我妈妈从前老是说我爱跟她作对,我想那是因为我心情不好的缘故。”派蒂姨妈说,“你也心情不好吗?” “没有。”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因为我才不想和派蒂姨妈一样。 “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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