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全球化.doc
文化与全球化今天,“全球化”已经成了一个时髦的词,很多领域都在欢庆“全球化”时代的到来。人们坚信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小,网络正在把我们连成一体。同时,也有人表现得很悲观,他们不断地提醒人们:全球化是一个陷阱。笔者对全球化问题也比较关注,尤其对全球化对文化的影响更为关心。本文约略就文化与全球化的问题谈一点看法。尤其关注弱势文化的命运。笔者以为:从文化的角度来看,全球化不应该以强势文化去压倒弱势文化,而应该在承认个性的基础上去寻求共性。一、 认识全球化 我们首先必须解决的一个问题是:什么是全球化?全球化的定义有很多。社会学从人类互动意义增强角度来定义全球化,即人类集团之间的联系,随着社会发展而逐渐加强,最后形成全球性的联系,这个过程叫全球化。政治经济学将全球化定义为英国资本中心出现之后,资本中心和资本外围的关系,这个过程不仅是经济过程,也是政治过程。有的学者认为,全球化是一种公共物品,是文化的传播。还有人通过对现实的描述来定义,全球化是全球网络的金融、信息、资本,乃至思想,它跨越国境,使市场变成了世界市场。笔者认为,全球化问题至少应该有两个面向:一是作为客观存在的事物的全球化;二是人们对全球化的认识。作为一个客观存在的事物的全球化,它的起点可以追溯到封建社会,但只是到了近代和现代,它才开始成为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二、三百年,由于西方的工业革命、科技革命和政治革命,全球化发展有了第一次浪潮。这一次全球化的动力,是交通成本的降低。冷战之后,全球化又出现了第二次浪潮,这个阶段的动力是通讯成本的降低。同时,冷战终结,军事和意识形态构架的解体,构成了全球化发展的基本格局和环境。对于全球化的认识,就象人们在认识任何其他事物的时候一样,存在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情况1。不过,对全球化的认识,大体可以分为两种观点:一是把全球化作为人类的福音,认为是人类的出路;二是对全球化心存忧虑,认为它是灾难,是陷阱。吉登斯等人认为,全球化是一个综合性的发展过程,经济全球化必然导致文化和价值等的全球化。吉登斯指出,全球化主要是一种经济现象,但不仅仅是一种经济现象,全球化实际上是空间和时间的转变,它不是一个单一的过程,而是各种过程的复合。“总的说来,全球化是一个范围广阔的进程,它受到政治与经济两种影响的合力推动。它不仅仅作为当前政策的背景:从总体上讲,全球化正在使我们所生活的社会组织发生巨变。”2经济的全球化是否一定导致文化和价值的全球化?对于这一个问题,许多学者给予了质疑。有人认为苏联“社会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失败是一种在世界范围内强力推行一种特定的文化、特定的信仰、特定的意识形态、特定的政治经济制度的作为的失败,是在世界范围内强力推行和制造一种“同质化”的时间和高度“同质化”的空间的“全球化”行为的失败,是强力制造统一的“现代世界历史”行为的失败,这是“总体性的现代性方案”失败的一个面相。同时,持此观点的学者认为,对这个“现代性”方案的坚持,却并没有因为这种失败而告终。因为,今天正是资本主义要建立统一的国际分工体系的强力,正是全球资本主义在一如既往的推行这个“未完成的方案”。这是对乐观的文化全球化的一个批驳。 认为全球化是陷阱的人中比较典型的除了汤普森、赫斯特、韦斯等人以外,还有全球化陷阱3的两位作者、人文学者、民族主义者等。他们分别从政治平等与文化认同的角度对于全球化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和忧虑。全球化陷阱的两位作者是马丁和舒曼,他们是德国明镜杂志拥有十多年国际经验的资深编辑兼记者。他们运用大量的实证材料证明,目前人们所倡导和信奉的全球化理念,只不过是一个以经济一体化表像掩盖着的政治陷阱。他们认为,全球化是由于人们有意识推行追求既定目标的政策所造成的结果。这个陷阱的设计者就是美国。国内有学者认为,“所谓统一的世界市场,似乎并没有形成真正彻底突破现代人类多元文化之间的心理限域和民族信仰的封锁线,而给予全球化理论以深厚可靠的文化支持。”4 而且,“全球化可能(但不必然)不只是一个经济陷阱和政治陷阱,而且还可能是一个文化陷阱!”5二、全球化对弱势文化的影响 首先让我们来看一下文化的概念。目前,学术界对文化尚没有明确的定义,而且关于文化的定义足有百种之多。但是,大家在一些基本的问题上还是可以达成共识的,即文化涉及到一个民族全面的生活方式,它包括“价值、规则、体制和在一个既定社会中历代人赋予了头等重要性的思维模式”。6塞谬尔·亨廷顿指出:“任何文化或文明的主要因素都是语言和宗教。”7我们将在这个基础上来探讨全球化过程中的弱势文化问题。我在这里所指的弱势文化就是非西方文化。全球化对弱势文化的影响,至少有两个方面:一是全球化把资本主义文化推广到全球,引起“商品化”、“市场化”,对弱势文化形成了很大的冲击;二是全球化激起文化本土化。西方发达的资本主义文化的扩张形成了对各民族本土文化的强大冲击。不仅是发达的资本主义文化冲击发展中国家的本土文化,而且,这种现象同样发生在西方发达国家之间。“据报载,近年来,文化产业在世界经贸中的比重激增,美国凭借优势,特别是在多媒体、互联网络、卫星电视等方面的强大势力,以贸易自由化为借口,积极打入他国文化市场,既渗透文化,又获取实利。美国的近邻加拿大首当其冲,受害最深。其95%的电影、93%的电视剧、75%的英语电视节目和80%的书刊市场主要为美国文化产品所控制。加拿大政府对此深为忧虑:如果听任美国文化大举入侵,加拿大文化就有被美国文化淹没的危险。因此,几年来,加拿大采取了一系列保护本国文化的措施。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法国。法国电影界人士曾经大力呼吁政府采取措施,保护本国的电影业,阻止美国好莱坞的大肆入侵。”8 那么,资本主义文化扩散的实质是什么呢?汤林森认为,资本主义文化的重点是“消费的行为过程与经验的商品化”。9“即使是捍卫资本主义体系的人也都同意,作为一个经济体系,资本主义的文化目标就是消费。”10同时,笔者以为,西方资本主义文化的另一个特点是其市场主义的原则。即由于市场机制在经济领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进而市场原则就扩展到了所有的社会和政治领域,从而使市场价值侵入到了原本由非市场价值主宰的领域,如人际关系、政治、法律、教育、科学、文学、艺术和医学等领域。也就是说,市场价值颠覆了社会价值。所以,资本主义文化的扩散,实质上就是消费主义文化与市场主义的扩张。这将使所有的文化体验都卷入到商品化与市场化的旋涡之中。对于这个影响应该辨证地来分析。一方面,商品化、市场化把资本主义的平等原则、法制观念等带入了非西方世界,冲击了那里的传统的等级观念,具有积极的意义。同时,资本主义文化的冲击又使得人与人之间原有的精神纽带变成了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彻底打破了传统社会中人们之间那种比较有人情味的关系。工具理性的过度张扬,以功利的关系代替了原有的人际关系,人们的判断标准简单化、齐一化、金钱化了。但是,“以同一化为原则的全球化,事实上反倒激发了一种寻求特殊性、地域性和差异性的现象”,11有时甚至还会发生文化的冲突,乃至文明的冲突。全球化本身所带来的是现代化和西方化的冲击。非西方社会可能采取的态度一般会有如下几种:拒绝现代化和西化;接受两者;接受前者,拒绝后者。12对于一个比较传统的尚未实现现代化的国家而言,现代化也同时会引起传统社会的文化反映。全球化在世界范围内已经引起一场文化和宗教复兴运动:“印度化”、东亚的“亚洲化”、“斯拉夫化”、“伊斯兰化”。尤其是宗教文化复兴直接表现为对宗教价值观的肯定,以至于有人指出,“世界的非世俗化是20世纪末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事实之一。”亨廷顿说:“80年代和90年代,本土化已成为整个非西方世界的发展日程。”13在整个世界一体化进程中,激起本土化与文化和宗教复兴的原因至少有如下两个。第一、全球化过程中,后发展国家,经过一段时期的经济发展,已经具备了较强经济、政治实力,大多都出现了这种本土化倾向,因为,“硬的经济和军事权力的增长会提高自信心、自负感,以及更加相信与其他民族相比,自己的文化或软权利更优越,并大大增强该文化和意识形态对其他民族的吸引力。”14他得出结论说:“当非西方社会经济、军事和政治能力增长时,它们就会日益鼓吹自己的价值、体制和文化的优点。”15第二、人不同于一般的动物,不会仅仅满足于吃饱喝足,相反,一旦生理需要得到了满足,其他“高级需要”便会急剧膨胀。人是社会性动物,需要相互交流,需要得到同类的爱和承认,也需要去关心和爱别人。他还需要认同,需要过有组织的团体生活,并且在这种集体生活中实现自己的价值。在全球化的推动下,生活于传统农村的人(大多为青年人)离开原来的生活区域进城打工,没有了精神的慰藉。尤其当他们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时,这种精神需求就更加强烈了。社会秩序尤其是统治关系更需要合法性的支持。后发现代化的国家,都或多或少地出现了贪官污吏、不法奸商、流氓恶霸如鱼得水的情况。因此,人们渴望道德的重塑,正义的再现。这些需要正是宗教所能够提供给人们的。信仰、交往、安全和正义是人类正当的、合理的需要,也是任何一个健康的社会必不可少的组成要素,而且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它们的需要将日益强烈。这些需要只能满足,不能消除,因为一个没有信仰、彼此隔绝、担惊受怕、黑白颠倒的社会无异于人间地狱。所以,本土文化和宗教的复兴便有了社会学意义上的合理性。综上所述,全球资本主义文化的扩张,给非西方的弱势文化带来的是商品化与市场化,给那里的传统文化以直接的冲击。它引起的是人们消费欲望的上升,同时也是追求失落后的反抗。在这个过程中,不可否认,很多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得到了很大的实惠。可是,对于很多人来讲,资本主义文化把他们的欲望提升了,但是,由于不平等的国际市场的存在以及不同国家经济实力的不同,大多数弱势文化群体的需求不仅没有得到满足,而且,国际国内的不平等更加剧了人们的失落感。资本主义向人们展示了未来世界的图景,去并没有给人们实现它的希望。于是,人们又重新回归传统,在那里寻求精神上的安慰。三、文化全球化与全球化视域 文化学家认为,文化是一个包括内核与若干外缘的不定形的整体,从外而内,约略分为几个层次由人类加工自然创制的各种器物,即“物化的知识力量”构成的物质文化形态文化层;由人类社会在社会实践中组建的各种社会规范构成的制度文化层;由人类在社会实践,尤其是人际交往中约定俗成的习惯性定势构成的行为文化层;由人类在社会实践和意识活动中长期蕴化出来的价值观念、审美情趣、思维方式等主体因素构成心态文化层。不同的文化层次由于价值密度不同,对外来文化的抗阻力也不同。一般而言,物态文化层面价值密度最小,文化抗阻力最弱,社会变动因而往往从这一层面开始,然后向制度文化层、行为文化层和心态文化层推进。因此,在文明的碰撞过程中,总会发生这种情况:“当一根运动着的文化射线被它所碰撞的外在肌体的阻力衍射成科技、宗教、政治、艺术等学科成分时,其科技成分比宗教成分易于穿透得较快和较远。文化辐射中各种成分的穿透力通常与这一成分的文化价值成反比。在被冲击社会肌体中,不重要的成分所引起的阻力小于决定性成分所引起的阻力,因为不重要的成分没有被冲击社会的传统生活方式造成那么猛烈或那么痛苦的动乱的征兆。这种对辐射性文化的最小成分作广泛传播的自动选择,显然是文化交流运动一条不幸的规律。”16 如果我们把全球化的同时过程看作是一个不同文化相互接触的过程,那么,我们可以说,全球化必将会在物质(技术)层面首先发生,而文化层面必将是全球化进程的最后一个堡垒。因为,“文化是人性化的产物,其生产方式只能靠传统的积累和地方性或民族性的精神气质(ethos)培育,而不可能像自然资源的加工和利用那样,借助技术的手段进行再生和模式化。真正的宗教是从民族和人们的心灵中生长出来并存在于民族和人们心灵之中的,既不可能强行制造,也不可能强行消灭,更不可能人为地创造出某种形式的世界宗教,即使我们可以设想康德式的世界公民,因为我们无法消除民族、肤色和地缘的差别。某种特定的风俗、习惯和地方性文化道德也是无法齐一化或全球化的。”17全球化首先是经济全球化,即“高科技武装的通讯交往、低廉的运输成本、没有国界的自由贸易正在把整个世界融合为一个唯一的市场”。 18而文化在全球化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就比较复杂,因为它没有那么“功利”。所以,我们在评判文化的作用时,就不可以那么武断。我们首先需要正视的是,由于现代技术的迅猛发展,世界范围内的文化交流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在许多方面文化之间的影响都在增长:经济、政治、还有科学、艺术,以及哲学和宗教。这个状况使人们有了这么一种感觉:“人类的进化,在一切生活层面上,似乎将创造出一个跨大陆、跨文化的全球一统。”19从经济意义上说,全球化的实现是指日可待的,甚至有人认为,经济全球化已经成为事实。文化全球化是一个伴随着经济全球化而来的问题。西方资本主义的平等民主观念的确冲击了非西方社会中的传统的等级观念,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但是,从现实情况来看,又没有我们所设想的那么顺利,甚至还出现了意料不到的事情。这就需要我们理性地看待这个问题,并努力寻求解决的方案。笔者认为,前提就是在全球化的视域下来寻求解决问题的途径,即承认全球化已经成为不可抗拒的洪流,顺应这一历史发展的趋势。在这一方面,英国著名历史学家霍布斯鲍姆的观点对我们或许会有很大的启示,他说: “未来世界决不可能是民族和民族国家的历史,不管这里的民族定义指的是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甚至是语言上的。未来的历史将主要是超民族和下民族的舞台,而且不管下民族穿的是不是迷你型民族主义的戏服,旧式民族国家都不是它想扮演的角色。在未来的历史上,我们将看到民族国家和族群语言团体,如何在新兴的超民族主义重建全球的过程中,被淘汰或整合到跨国的世界体系中。民族和民族主义当然还会在历史舞台上保有一席,但多半是从属或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民族历史或民族文化无法在特定国家,特别是小国家的教育体系或文化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甚至占有比今天更重要的地位;这也并不是表示民族历史或文化无法在超民族的架构中继续在当地繁荣发展。”20 霍氏以发展的眼光向我们展示了未来世界的部分图景。他的这一段话给我们这样的启示:未来的历史将是全球化的历史,与民族主义有关的一系列事物将不再占据主流;未来的世界将是一个同一与多元并存的世界,民族文化将在全球性世界体系中以独特的面貌发挥其独特的作用。也许,这就是我们所期望的未来的理想世界吧。“当然,若要说今日的世界已接近上述情形,显然是荒谬可笑的。”21就文化全球化来看,它的实现不仅有赖于科学技术的发展为人类提供更为有效的交流途径,更重要的是依赖于全球不平等的解决。文化全球化不是一个以普遍性代替特殊性的过程,相反,它将是一个在承认特殊性基础上寻求共性的过程。-1 戴维·赫尔德等人认为,以对全球化的存在和前途的态度为标准,现有的西方全球化理论可以被划分为三大类:极端全球主义者(hyperglobalizers)、怀疑论者和变革论者(transformationalists)。极端全球主义者认为全球化已经带来了新的历史时期,各种传统的制度和体制在经济全球化面前或者已经过失,或者正在失去存在的基础,市场成为决定和解决一切问题的力量。极端全球主义者的典型是历史的终结和最后的人的作者福山。变革论者多来自社会学领域,如吉登斯、贝克等人,他们把全球化作为一个社会变革过程,它起源于西方同时是一个不可抗拒的自然过程。怀疑论者的代表有汤普森、赫斯特、韦斯等人,他们力图通过历史比较的方法来证明全球主义对全球化的判断犯了夸大事实和有意误导公众的错误。以上观点可参见戴维·赫尔德等着全球大变革:全球化时代的政治、经济与文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2 安东尼·吉登斯:第三条道路,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6页。3 马丁和舒曼:全球化陷阱,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版。4 万俊人:“全球化的另一面”,载读书,三联书店,2001年1月。5 万俊人:“全球化的另一面”。6 Adda B·Bozeman, “Civilizations under stress”, Virginia Quarterly Review (Winter 1975), p. 1. 转引自塞谬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新华出版社,1999年版,第25页。7 塞谬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第47页。8 郭剑英:“文化帝国主义抑或全球化”,参见汤林森着文化帝国主义,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代出版说明”,第2-3页。9汤林森着文化帝国主义,第257页。10汤林森着文化帝国主义,第231页。11郭剑英:“文化帝国主义抑或全球化”,第10页。12塞谬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第63页。13塞谬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第91页。14塞谬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第89页。15塞谬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第89页。16 汤因比:文明经受着考验,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67页。17 万俊人:“全球化的另一面”。18马丁和舒曼:全球化陷阱,第7页。19马丁和舒曼:全球化陷阱,第6页。20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23-224页。21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第223-2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