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萝泡菜 A Dill Pickle.docx

莳萝泡菜 A Dill Pickle莳萝泡菜 打这以后,过了六年,她又遇到了他,他坐在一张小竹桌旁,桌子上摆着盛满纸水仙的花瓶.他正在那里剥着橙子. 既然他抬起了头,与她的视线相遇,他肯定感到了她那种认出他的惊讶.真是莫明其妙!他不认识她.她微笑着,他皱着眉头.她向他走过去,他马上闭上了眼睛,但又睁开了,脸上放出光芒,仿佛在漆黑的屋里点燃了一根火柴. “维拉!”他叫喊到,真是没想到,真的,我刚才没认出你来.坐下,喝杯咖啡好吗?”好吧,来杯咖啡.”她在他的对面坐下. “你变了,变了许多.”他说道,并用渴望、闪亮的目光注视着她。“你看上去很好，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如此容光焕发。” “真的？”她撩起面纱，解开她那毛茸茸的高皮领。“其实我并不感到很舒服，这你是知道的，我受不了这里的天气。 “对了，你讨厌寒冷 “对，我是讨厌寒冷。”她打了个寒颤。“我最讨厌的是这里滋生着冷酷的人” “对不起，”他打断了她，接着他敲着桌子招呼侍者。“请来些咖啡和奶油。” 又对她说：“你真的不吃点东西吗？” “不吃，谢谢，什么都不吃。” “那么就要这些吧。”他面带笑容，又继续剥橙子。 “你刚才说滋生着冷酷的人” “冷酷的人，”她笑着说。然而，她对以前他所开的玩笑是那么记忆犹新就是把她惹急了的那个玩笑就是六年前曾让她恼怒的那个玩笑。 “冷酷的人！”他重复着她的话，同样笑了起来。“啊哈，你还提那些事。其实还有一件有关你的事，就是你那动人的嗓音至今未变。不知怎么地我总是在琢磨是什么使你的声音如此地萦绕在我的记忆中你还记得我们在凯屋花园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下午吗？因为当时我叫不出那些花的名字，你感到很吃惊。你告诉我的那些花名我至今还是不知道。尽管如此，每当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我看到那绚丽多彩的颜色时，耳边便回响起你的声音：天竺花、金盏花、还有美人樱你还记得那天下午吗？” “记得，记得很清楚。”她深深地，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而，留在她记忆中的那个特别的下午却是一个荒唐的景象。许多人在一座中国式的塔里饮茶，而他就像疯子般地轰赶着黄蜂把它们轰跑，用草帽拍打它们。他既认真又恼火，在那种场合与他的身份极不相称。她当时是多么地难受啊。 现在听着他的描述，记忆渐渐地消失了，他所说的是真的。是的，那是个尽兴的下午，到处是花，而且阳光明媚。她的思绪在后面这几个字间徘徊。想到那当时的阳光明媚，另一扇记忆的大门被打开了。她仿佛看到自己坐在草坪上，他躺在她的身边。突然，他翻转过来，头靠在她的膝上。 “我希望，”他用低沉而忧虑的声音说：“ 我多么希望我已经服了毒药，即将死去。就在此时此地。” 她弯下身靠近了他。 “啊，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轻柔地悲叹了一声，拿起她的手，贴在他的面颊上。 “因为我知道我非常爱你。为此我会非常痛苦的，维拉，因为你永远，永远都不会爱上我。”他现在看上去比那时精神多了。从前梦幻般的迷惑和优柔寡断从他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生活独立、成熟的气质。他一定也赚了不少钱。他的装束令人赞叹。这时，他从衣袋里掏出一盒俄罗斯香烟。 “抽烟吗？” “好吧。”她俯身去看那些香烟。“看上去很不错嘛。” “我是让圣詹姆斯街的一个矮个子给我搞到的。我吸烟不多，但每当我吸烟时，这些烟是那么清香诱人。对于我来说，吸烟还没有上瘾，而是一种奢侈品像香水。你还是很偏好香水吗？啊，当我在俄罗斯的时候 “你真地去了俄罗斯？”她打断了他。 “是的，我在那里住了一年多。你还记得我们过去常常提起去俄罗斯吗？” “是的，当然记得。” 他奇怪地似笑非笑了一下，然后倚向靠背。 “多么让人感到好奇。我们以前计划要去的地方我却走遍了。事实上，在过去的三年生活中，我一直在到处旅游西班牙、科西嘉、西伯利亚、俄罗斯、埃及。唯一剩下的国家是中国。我还是打算去那儿，待战争结束后。” 在他说话的时候，他轻轻地，在烟灰缸上弹着香烟头。她现在感到她体内的懒虫在蠢蠢欲动。她伸展着腰身，打着哈欠，竖起了耳朵，而且突然立起脚尖，双目渴望、贪婪地注视着远方：“我真羡慕你。”她温和地笑着说。 “那简直是，”他说道：令人神怡尤其是俄罗斯。我曾在伏尔加河的一只船上度过了好几天。你还记得你过去常常弹的那首船夫曲吗？ “记得。”就在她说这话时，乐曲已经开始在她的脑海中荡然回旋。 “你现在还弹钢琴吗？” “不了，钢琴不在了。” 他感到吃惊。“你那架漂亮的钢琴哪去了？” 她脸上略带苦相。“卖了，几年前就卖了。” “但是你对音乐是如此地情有独钟。”他漠然地说道。 “我现在没有时间去顾及它了。”她说。 他没有追问下去。“水上的生活，”他继续说，“是很独特的，在船上呆了一两天后，你竟然意识不到你还知道有另一种生活。根本没有必要去懂他们的语言-船上的生活使你和人们之间达成一种默契，充满了丰富的内涵。你和他们吃在一起，一起消磨时间，到了晚上，便是无尽无休的歌声。” 她震颤着，仿佛听到了船夫们的歌曲迸发出来，强烈而又悲怆，仿佛看到船只在漆黑的河面上漂泊着，两岸排列着令人忧郁的树木 “你一定会喜欢俄罗斯生活的方方面面，”他热情地说，“那是如此地与众不同，如此地令人振奋，如此地自由自在。农民们也是如此地出色。记得一个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在黑海边野餐。我们带了晚餐和香槟酒坐在草地上边吃边喝。我们正在吃着时，一个马车夫向我们走来。“来点莳萝泡菜。”他说道。他是想和我们一起分享。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合适的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吧。” 此时此刻，她仿佛正坐在神秘的黑海边的草地上，海水黑如天鹅绒一般，静静地拍打着岸边，泛起涟漪，激起天鹅绒般的波浪。她仿佛看到草地上坐着一群人，月光映衬着他们的脸和手，现出了白色。离他们不远处还坐着马车夫，他膝上放着拿布包着的晚餐。“来点莳萝泡菜。”他说道。虽然她并不清楚什么是莳萝泡菜，但她看到了一个略带绿色的玻璃瓶子，点缀着红色的辣椒，像鹦鹉的嘴。 “是的，我完全知道你的意思。”她说。 在停顿的那一刻，他们彼此都在注视着对方。在过去，当他们像这样注视着对方时，他们感受到了彼此的灵魂，仿佛在伸出双臂，拥抱着对方，共同坠入同一片海洋，甘愿被大海所吞没，就像苦恋着的情人。但此刻，他说：你真是位杰出的听众。当你用那双狂热的眼睛看着我时，我感到我要向你倾诉我从不向别人说的那些话。“ 他的言谈中带有嘲笑的口气吗？她不敢肯定。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我给你带去了一棵小圣诞树，并向你讲述了我童年的故事。告诉你我是如何痛苦以至逃跑出来，在我家院子里的马车底下住了两天，竟没被人发现。你在那里听着，两眼炯炯发光，我仿佛感到那棵小圣诞树在你的感染下也在聆听，就像神话故事里一样。 “那只狗叫波森。”她高兴地喊道。 但是他的思路没跟上，“哪只狗？你养过狗吗？” “不，不。我是指在你孩提时的庭院里的狗。”他笑了，敲打着香烟盒。 “还有只狗吗？我已经忘记了，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我真不敢相信那时我仅仅六岁。今天我认出你后我又迫使自己飞回那个时代。”他鼓点般地轻击着桌面。“我一直在思考我为什么令你讨厌。现在我彻底明白了你为什么给我写那封信虽然当时那封信几乎断送了我的性命。前几天我又找出了那封信，读着时，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那封信是如此地明智是我真实的写照。他目光向上望去。”你不是想走吧？“ 她扣上了她的高领，并且放下了面纱。 “是的，我必须得走了。“她说道，勉强笑了一下。 “嘿，请不要走，“他乞求道：再呆一会。他从桌子上抓起她的一只手套，紧紧地攥着，好像这样就会挽留住她。“我感到当今很少有人能和我说到一起，我都快变成原始人了。”他说道，“我说了伤害你的话了吗？” “一点都没有。”她谎称道。然而，当她看到他手指间紧紧地夹着她的手套，渐渐地，渐渐地，她的气全消了。 “我真正想做的是，”他温柔地说，“想变成一张地毯任你在上面行走而不会让尖利的石子伤到你，不让讨厌的泥土溅到你。没有比这再私心的了吧。我所期望的是，最终，变成一块魔毯，载着你到你所渴望去的国土。“ 他说这话时，她抬起了头，好像饮了琼浆一样；那只怪兽开始在她的心中咕哝。 “我感到你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孤独。“他继续道，”然而，或许你是世界上唯一真正实实在在活着的人。“ 啊，上帝！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她怎么能敢如此地抛弃她的幸福呢！这是唯一一个曾经真正了解她的人。是不是太迟了？该不该太迟了呢？ “事实上你从来不与人交朋友。我知道这个事实是因为我也是如此。我们俩现在是不是一样？“ “是的。“她喘了口气。”完全一样。我还是和以往一样的孤独。“ “我也是如此。他轻轻地笑道：“完全一样。” 猛然间，他迅速地把手套递给了她，将椅子蹭了一下地板。“但是，一直令我迷惑不解的事情现在我完全明白了。问题在于我们俩人过于自我主义，过于以自我为中心，封闭在自我天地之中而在彼此的心中无法给对方留一席之地。你知道吗？“他放开声，天真地嚎啕痛哭起来。她已经离开了那儿。他坐在那里，像遭雷击一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