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扎菲外交思想与利比亚外交.doc

版权所有 西亚非洲杂志社卡扎菲外交思想与利比亚外交王林 聪 内容提要 卡扎菲的外交思想是指导利比亚外交实践的重要依据。它来源于利比亚的历史、伊斯兰教传统的熏陶和纳赛尔主义的影响, 其基本内容是追求阿拉伯世界的统一、反对西方强权和传播伊斯兰教。卡扎菲的外交思想具有理想主义和激进主义的特征。在这一思想指导下, 利比亚对外政策既取得了重要成就, 又存在许多问题。近年来, 国际局势的变化和利比亚的困境促使卡扎菲从理想主义向现实主义转变, 逐步趋向于务实、温和的外交政策,谋求在现存国际秩序框架内维护利比亚国家利益, 缓和与西方国家的外交关系, 并把非洲作为对外政策的重点。卡扎菲外交思想的变化是基于其理性判断的结果, 而非权宜之计。关 键 词 利比亚 卡扎菲 外交思想 外交政策作者简介 王林聪, 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副教授、历史学博士 ( 北京100007) 。 卡扎菲时代的利比亚外交体现着他本人关于国家间相互关系的理解和判断。卡扎菲的对外理念、决策风格直接影响着利比亚的外交决策和实践, 同时也反映了一定时期利比亚的国家利益追求。因此, 了解卡扎菲的外交思想乃是研究和认识利比亚外交的前提和基础。卡 扎 菲 外 交 思 想 的 来 源卡扎菲的外交思想既根植于利比亚历史进程、伊斯兰传统文化与价值观念中, 又是对现代世界进行认知的总体反映, 两者结合构成了卡扎菲外交理念的基本倾向。卡扎菲外交思想来源于利比亚的历史、伊斯兰教传统的熏陶、纳赛尔主义的影响等方面。历史上, 利比亚曾长期遭受异族的侵略和奴役, 1911 年沦为意大利的殖民地。在法西斯意大利统治时期, 墨索里尼选派格拉扎尼率军前往利比亚, 以极其残忍的手段镇压包括赛努西教团在内的利比亚抵抗力量。据统计, 在格拉扎尼统治下, 每年有12 万名利比亚人被处死, 牧民们被转移到集中营, 数以万计的人死在那里。意大利殖民当局还沿着利比亚和埃及边界修建了200 英里的铁蒺藜墙以防止利比亚人逃跑。残酷的殖民统治加深了利比亚人民对外来侵略者的仇恨, 激化了利比亚人与殖民当局之间的民族矛盾, 不断激起利比亚人民的反抗。卡扎菲出生于殖民统治末期, 属于利比亚锡尔特沙漠地区的卡扎兹法游牧部落。该部落曾是利比亚人民反抗意大利殖民统治的重要力量。卡扎菲的祖辈们参加过反意殖民统治的武装斗争。卡扎菲的祖父为此而牺牲, 他的父亲、叔父曾被判过死刑, 直到最后才获释。卡扎菲所在部落约300 余人被迫逃往邻近的乍得。卡扎菲生长在这种氛围, 耳濡目染中具有强烈的民族情感, 萌生了对外部世界的认识。此外, 沙漠生活环境养成了卡扎菲朴实、豪放、不屈的性格, 父亲形容他 勇敢、智慧和虔! 33 ! David Blundy andAndrew Lycett, Qaddaf i and the Libyan Revolution, Litt le, Brown and Company, 1987, p37.诚?。卡扎菲从小就接受伊斯兰教教育, 诵读#古兰经?, 深受伊斯兰教的熏陶。上小学期间,因家境贫寒, 寄住于清真寺, 从事宗教活动, 成为一名虔诚的穆斯林。于是, #古兰经? 的训诫和伊斯兰教成为卡扎菲行动的准则。有学者认为, 早期的经堂教育奠定了卡扎菲思想与行动的基础, 并贯穿于其整个思想意识和政治生涯中。%正因为卡扎菲早年生活在这样一个相对封闭的传统社会里, 接受地道的传统教育, 所以他未受外来的、异质的意识形态包括西方政治思想的熏染。因此, 伊斯兰教和阿拉伯的传统精神与强烈的民族感情相结合, 构成了卡扎菲思想的主要内容, 不仅奠定了其历史观的基础, 也赋予了卡扎菲外交思想的基本内涵。与此同时, 时代的变化对卡扎菲产生了重要影响。卡扎菲成长的过程正是民族主义在中东狂飙迭起的时代。民族主义是动员民众、凝聚民心的动力, 也是建立现代民族国家的理论旗帜。在中东, 民族主义具有双重政治使命: 既反对殖民主义, 又反对殖民主义所扶植的、或已被公认不能有效维护本民族利益的国内统治集团。1956年埃及总统纳赛尔宣布苏伊士运河国有化, 继而挫败了英、法、以联合发动的侵略战争。接着,阿尔及利亚人民抗法独立斗争也取得了胜利。这一切使青年时代的卡扎菲备受鼓舞, 深受启发,其阿拉伯民族主义意识不断觉醒, 最终成为阿拉伯民族统一思想的传播者和支持者。卡扎菲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受纳赛尔主义的影响, 卡扎菲自称为纳赛尔主义者。对卡扎菲影响至深的书籍除了 #古兰经? 外, 就是纳赛尔的#革命哲学?。早年, 卡扎菲就把 #革命哲学? 作为自己思想和行动指南。#革命哲学? 的核心思想是民族主义, 论述的 三个圈子? & & & 阿拉伯的圈子?、 非洲大陆的圈子? 和 同教兄弟的圈子?, 着眼于民族、地理和宗教信仰, 其中最重要的是阿拉伯圈子, 阿拉伯民族主义占有主导地位。纳赛尔主义是这三者的综合, 并赋予了强烈的政治使命。纳赛尔主义强调阿拉伯民族主义, 认为对阿拉伯世界构成最大威胁的是帝国主义。青年时代的卡扎菲十分崇拜纳赛尔, 把他视为阿拉伯民族的救星和阿拉伯世界的领袖, 曾多次组织游行示威, 支持纳赛尔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支持阿拉伯民族统一的主张。卡扎菲还效仿纳赛尔投笔从戎, 进入班加西军事学院学习, 秘密成立 自由军官组织?, 最终发动军事政变,废除君主制, 建立了军人政权。可以说, 纳赛尔及其思想对卡扎菲的世界观、价值观及其对外理念都产生了深远影响。纳赛尔主义对卡扎菲的影响不仅表现在阿拉伯统一和民族主义方面, 还表现在对待西方的态度上, 尤其是对美国的观念和政策?。从这个意义上, 纳赛尔主义奠定了卡扎菲思想的基础, 也构成了卡扎菲外交思想的主要倾向: 反对西方强权和追求阿拉伯世界统一。卡扎菲思想与纳赛尔主义之间存在着渊源关系, 但不完全是纳赛尔主义的再版。卡扎菲思想一方面吸收了阿拉伯民族主义, 另一方面强调伊斯兰教特性, 表现出强烈的宗教意识。卡扎菲曾说过: 没有宗教就没有生活。?(纳赛尔把伊斯兰教视为在阿拉伯人和非阿拉伯人中建立强大的不结盟运动中的一个有用的 圈?。但对于卡扎菲而言, 伊斯兰教是阿拉伯特性的根基和阿拉伯民族统一的基础。同时, 又视之为反对西方帝国主义和文化霸权的最有效的政治与文化武器。)在卡扎菲看来, 伊斯兰教是阿拉伯民族的一种统合力量。卡 扎 菲 外 交 思 想的 主 要 内 容 与 特 点 卡扎菲崛起之时, 正值阿拉伯民族主义趋向衰落的时期。摆在阿拉伯世界面前的问题远未解决, 尤其是第三次中东战争中阿拉伯世界所遭受的失败与面临的困境。作为阿拉伯世界后起之秀的卡扎菲在外交思想和外交活动上趋于激进: 采取一切措施推动阿拉伯统一, 孤立和打击以色列, 削弱西方势力的影响。尽管他本人并未系统! 34 !西亚非洲 ( 双月刊) 2004 年第6期%?() Ibid. , p108.Mahmoud M. Ayoub, opcit. , p111.参见 埃及 纳赛尔: #革命哲学?, 世界知识出版社1957 年版, 第58 61 页。Mahmoud M. Ayoub, Islam and the Third Universal Theory :The Religious Thought of Mu? ammar al - Qadhdhaf i , London: KPILimit ed, 1987, p15.Mirella Bianco, Gaddaf i , Voice f rom the Desert , trans. Margaret Lyle, Paris, Edit ions Stock, 1975, p7.地阐述其外交思想, 但是, 追求阿拉伯世界的统一、反对西方强权和传播伊斯兰教则是有目共睹的, 它们构成了卡扎菲外交思想的基本内容。在卡扎菲的外交思想中, 阿拉伯民族主义居于核心地位, 是卡扎菲最基本的价值观, 阿拉伯民族主义同伊斯兰教一起共同构成了卡扎菲世界第三理论的基石。?#绿皮书? 不仅反映了卡扎菲对宇宙、世界、社会、人生的观察和思考,也是解读其外交思想的重要依据。尽管卡扎菲在#绿皮书? 里没有论及外交理念, 但是, 从他对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全面否定、对民族主义全面肯定, 暗含了阿拉伯民族统一的理论, 由此显示出卡扎菲外交思想的基本倾向, 乃是削弱西方列强的影响与促成阿拉伯世界的统一。他在 #绿皮书? 中指出 民族斗争是历史运动的基础。+民族主义是民族赖以生存的基础。?%他认为, 民族是一种社会结构, 其连接的纽带是民族主义, 而国家则是政治结构。如果政治结构适合社会结构, 国家就会存在下去; 如果政治结构由于外来殖民主义或自身没落而发生变化, 不再适合社会结构, 那么它 将在民族斗争或民族复兴、民族统一的口号下再次出现?。这实际上表达了当今分为20 多个国家的阿拉伯民族必定会走向统一的意向。从中不难看出, 贯穿于卡扎菲思想中的乃是民族斗争& & & 民族运动& & & 民族统一, 即 统一阿拉伯民族?, 这构成了利比亚对外政策的出发点和主要目标。正如卡扎菲执政早期所说: 阿拉伯统一无论如何是不可少的,也是万万不能忽视的。要想保护阿拉伯人民不遭敌人的侵犯, 就不可缺少统一; 要想保护阿拉伯国家的成就, 就必须要有统一; 要想保护自由和社会主义, 还是需要统一。统一是阿拉伯国家进行斗争的可靠保证和最终理想。?(这种阿拉伯统一的思想是建立在民族主义基础上的, 并且根据历史、宗教、地理等因素, 把阿拉伯地区的政治事业始终看成一个整体, 阿拉伯各国的革命仅是共同政治理想中的组成部分。有学者指出, 卡扎菲毫不倦怠地追求阿拉伯统一是基于 #古兰经? 对全体穆斯林的训诫: 你们当全体坚持真主的绳索, 不要分裂?。( 3: 103) 于是, 联合与统一就成为卡扎菲进行国家治理的一种政治理念和处理国际关系的一种原则。在卡扎菲看来, 真正阻碍阿拉伯统一的势力是西方帝国主义。于是, 反对西方强权就成为卡扎菲外交思想的一部分, 也是利比亚对外政策的突出表现。1969 年利比亚 九!一革命? 后, 新政权首先将打击目标锁定为殖民主义, 把清除一切外国势力, 特别是外国军事基地作为维护利比亚主权独立与完整的重大举措。从收回英、美租占的军事基地, 实行国有化措施 ( 主要针对外国石油公司) , 到发动旨在消除西方影响的 文化革命?、成立 伊斯兰宣教会? 向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传播伊斯兰教, 等等, 革命后的利比亚政权在处理与西方国家的关系上表现出毫不妥协的立场和行动, 充分展现了卡扎菲强烈反对西方强权的外交思想内涵。卡扎菲强硬的反西方立场和执著于阿拉伯世界的统一, 构成了他外交思想的基本特点:1. 理想主义。 卡扎菲对阿拉伯世界长期分裂以及对以色列束手无策感到愤怒和不满, 在对外思想中有着强烈的改变现状的愿望和使命感。这集中表现为: 一是挑战西方主导下的国际秩序, 并将 世界第三理论? 推向全球, 以取代现存的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理论; 二是长期执著于阿拉伯世界的统一, 在阿拉伯世界民族利益与国家利益存在矛盾和冲突的时代, 试图超越国家利益谋求阿拉伯世界的 大一统?, 并寻求在阿拉伯世界的领导权。卡扎菲在1986 年表示, 一种具有世界水平的新的国际主义已经建立起来,它的中心在利比亚, 它的司令部在利比亚。它在利比亚是为反对美国和犹太主义、保卫锡德拉湾和巴勒斯坦而斗争。?)很明显, 卡扎菲将自己视为肩负特殊使命、致力于阿拉伯民族的变革和统一的革命领导人。2. 激进主义。 从外交观念和外交手段上,都显示出卡扎菲激进主义的倾向。一方面, 对西! 35 !卡扎菲外交思想与利比亚外交%?() Ronald Bruce St John, opcit. , p69.上海人民出版社编译室: #卡扎菲和利比亚?, 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年版, 第166 页。同上, 第112 页。穆阿迈尔!卡扎菲著: #绿皮书? ( 中译本) , 世界知识出版社, 第93 94 页。Ronald Bruce St John, Qaddaf i? s World Design: Libyan Foreign Policy , 1969- 1987, London: Saqi Books, 1987, p21.方而言, 卡扎菲可谓桀骜不驯, 以其强硬、激烈而著称, 奉行 凡是支持巴勒斯坦运动的, 都是阿拉伯人的朋友; 凡是支持以色列的, 都是阿拉伯人的敌人?, 因而同美国长期处于紧张与敌对状态。另一方面, 在阿拉伯统一问题上, 通常是以 和平、协商? 的方式实现阿拉伯民族的这一夙愿。但是, 卡扎菲曾反复强调, 如有必要, 就通过非和平的方式实现统一。利比亚革命指导委员会还成立了专事对外活动的 革命输出局?。他说: 利比亚对全世界的穆斯林都具有神圣的义务, 支持其他国家的穆斯林独立运动, 这决不是干涉别国的内政。?在1983 年2 月17 日的一次集会上, 他发誓将无条件地资助和支持阿拉伯世界出现的一切秘密革命运动。他还痛斥阿拉伯国家的统治者们: 是谁支持着美国人的兵工厂? & & & 是阿拉伯的石油! 是伊斯兰的石油! ?%他甚至给沙特阿拉伯政府以及海湾国家统治叻?去了措词严厉的信。显然, 在阿拉伯世界, 卡扎菲的这种激进风格被许多国家视为该地区稳定的 威胁?。3. 鲜明的个性特征。 卡扎菲具有倔强的性格、虔诚的宗教信仰, 坚信真主会保佑他的事业; 同时又不拘泥于传统的规范和习惯, 具有一定的浪漫主义气质, 是一位有着超凡魅力的 克里斯玛? 式权威人物。这种独特的个性影响着利比亚外交决策, 使对外政策时常表现出 变化莫测?、 难以捉摸? 等特点。但是, 一些西方学者纯粹从病理学、心理因素决定论(等方面解释卡扎菲的思想和行为, 过分夸大了卡扎菲个性因素在利比亚外交政策中的作用, 存在着个性决定论倾向。卡扎菲个性因素在外交决策中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 也为利比亚外交实践打上明显的个人痕迹, 但这并非是决定性因素。利 比 亚 外 交 的 成 就 与 问 题外交思想和外交实践在本质上是服务于国家利益的, 其根本目的是实现国家利益的最大化。那么, 卡扎菲外交思想究竟对利比亚国家利益产生了什么影响?许多分析人士认为, 卡扎菲的对外政策难以捉摸, 在外交政策的制定、运行机制以及外交重点等方面, 缺乏一种清晰的框架& & & 既没有发表过对外政策的官方声明, 也没有确定任何主要的对外目标。)事实上, 卡扎菲外交思想的主线非常清晰, 即围绕着维护利比亚的国家利益, 尤其是毫不妥协地反抗西方强权, 维护国家主权。30多年来, 在卡扎菲外交思想的影响下, 利比亚在对外政策方面取得了许多成就。表现在: 迫使美、英两国撤出军事基地、收回石油主权, 捍卫了国家独立与完整; 在国际上孤立以色列, 极力消除以色列在非洲国家的影响, 曾推动30 多个非洲国家同以色列断交, 通过孤立以色列来支持巴勒斯坦人民的解放事业; 反对西方国家对非洲事务的干涉和渗透, 积极支持非洲国家人民摆脱殖民主义统治、实现独立与自主的斗争, 反对种族隔离制度, 向非洲国家提供经济、军事援助。同时, 利比亚积极倡导非洲国家的联合, 主张建立非洲合众国, 在推动非洲国家联合自强方面做出了努力。但是, 利比亚外交政策中也存在一些问题。诸如在外交目标上, 不切实际地追求阿拉伯统一, 在中东问题上采取强硬立场, 加大了阿拉伯国家间关系的裂痕。在外交手段上, 直接或间接进行军事干预, 尤其是与乍得之间持续多年的争端, 损害了利比亚的国际声誉; 对外进行革命输出, 不仅受到许多国家的谴责& & & 称其为干预内政或颠覆政权, 而且被西方国家视为支持 恐怖主义?, 成为 20 世纪90 年代利比亚在国际社会空前孤立的重要原因之一。在外交策略上, 其强硬立场与毫不妥协的风格, 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实现利比亚国家利益的最大化, 束缚了利比亚在国际舞台上应发挥的作用。30 多年来, 利比亚的对外政策既着眼于国家利益, 又受到卡扎菲理想主义倾向及其意识形态的影响, 具有明显的双重特征, 甚至摇摆于国! 36 !西亚非洲 ( 双月刊) 2004 年第6期%?() Mansour O. El - Kikhia, Li bya? s Qaddaf i : The Politics ofContradicti on, University Press of Florida, 1997, p112.Mary- Jane Deeb, The Primacy of Libya? s National Int erest?, in RenLemarchand ( ed. ) , The Green and the Black : Qadhaf i? sPolici es i nAf rica ,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88, p29.Ibid. , p137.Mahmoud M. Ayoub, opcit. , pp131- 132.唐大盾、张士智等著: #非洲社会主义: 历史!理论!实践?, 世界知识出版社1988年版, 第137 页。家利益与意识形态之间& & & 有时倾向于前者, 有时偏重于后者。有学者认为, 利比亚与外国政府的官方关系反映出利比亚的国家利益; 而与一些反政府组织的非官方关系则体现着卡扎菲的个性影响。这种矛盾性在许多方面都有所表现。例如, 利比亚虽然执著于阿拉伯统一, 但在对外政策上常将国家利益置于阿拉伯民族利益之上, 经常随着与阿拉伯国家间关系的恶化而驱逐来利比亚工作的阿拉伯侨工。在埃厄冲突中支持非阿拉伯国家& & & 埃塞俄比亚, 在两伊战争中支持伊朗反对伊拉克, 这与其强调的泛阿拉伯主义相违背。利比亚坚决反对西方强权, 反对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 但它也曾被邻国指责有建立地区霸权的图谋。卡扎菲虽然常常抨击西方政府的政策,却又同西方国家进行石油贸易。他还提出, 阿拉伯石油如果不是用于巴勒斯坦的解放事业就该被毁掉。然而, 在与美国关系恶化前, 1980 年 8月, 美国 108% 的石油进口来自利比亚, 几乎占利比亚出口总量的40%。%当时, 利比亚是继沙特和尼日利亚之后美国的第三大石油供应国。利比亚外交政策上的矛盾性反映了卡扎菲外交思想的局限性。一方面, 用阿拉伯民族主义旗帜反对西方和外来侵略在一定条件下有效, 但要想实现统一是不现实和不可能的。卡扎菲无论是追求阿拉伯世界的局部统一, 还是全面统一, 几乎都是徒劳无功。原因是复杂的, 其中最主要的是独立后阿拉伯各国在对待和处理有关阿拉伯统一方面, 自觉或不自觉地置本国利益于阿拉伯民族利益之上。而卡扎菲所追求的阿拉伯民族利益超越国家利益, 脱离了现实的可能性, 结果是统一之梦屡遭挫折。一些西方学者甚至认为 现代阿拉伯领导人对阿拉伯统一都是口惠而实不至。? 这似乎是心照不宣、心知肚明的, 因为阿拉伯统一意味着他们个人权利和影响的结束。?事实上, 卡扎菲虽长期执著于阿拉伯统一, 但他惟一目睹的结果则是处于分裂状态的阿拉伯人民的巨大差异, 以及阿拉伯国家面临的严重问题。另一方面, 在现代国家观念上的冲突。现代国家观念是现代国际关系的基础。卡扎菲在同西方强权对抗的过程中, 有强烈民族意识和国家观念, 坚决致力于维护利比亚国家主权的独立和完整。但在处理与阿拉伯世界和非洲地区的交往上, 则缺乏一种明确的现代国家观念。或者从阿拉伯民族的视角, 或者根据自己关于正义、善恶的道德判断和宗教信仰来处理关系, 包括资助一些国家内的反政府力量, 甚至把支持推翻一些阿拉伯国家君主制政权视为正当的, 是完成某种神圣的使命& & & 而不认为这是干涉别国内政。这种观念与现代国际关系准则是不相符的。诸多国家如摩洛哥、苏丹、埃及、突尼斯等国曾指责利比亚卷入了颠覆政权的事件之中, 进而使利比亚与诸多阿拉伯国家间的分歧加深, 同国际社会日渐疏远, 为利比亚带来了不必要的损失。卡扎菲外交思想的具体实践, 从反抗西方强权、支持民族独立运动等方面, 为利比亚在国际社会赢得了声誉。同时, 卡扎菲因其强硬态度,与西方大国的关系处于低谷, 甚至断交, 因而成为美、英等国长期敌视的对象和打压的目标。1992 年 4 月, 美、英等国以利比亚政府拒绝交出涉嫌制造 洛克比空难? 的 2 名利比亚人为由, 推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748 号决议, 对利比亚实施多方面的制裁。1993 年11 月, 美、英又促成安理会通过了对利比亚制裁升级的第883号决议: 禁止向利比亚石油天然气部门出售规定禁止的炼油设备和零配件, 以及冻结利比亚的海外资金等。1996 年 8 月, 美国还实施进一步制裁伊朗和利比亚的 #达马托法?, 对向伊朗和利比亚能源部门投资超过4 000 万美元的外国公司施行惩罚。联合国的制裁不仅使利比亚在国际社会空前孤立, 还使其国内社会经济发展面临极大困境。据统计, 到1998 年底, 联合国的制裁使利比亚损失了265 亿美元。(利 比 亚 外 交 政 策 的 调 整卡扎菲长期追求的外交目标远未实现, 既有主观上的原因, 又有客观条件的限制。其中, 外在条件的限制& & & 国际力量态势和西方大国主导下的国际秩序& & & 很难为利比亚外交活动留下足! 37 !卡扎菲外交思想与利比亚外交%?( Chris Doyle, Libya: after sanctions, ? Middle East Internati onal , 23 April, 1999, p9.Mansour O. El- Kikhia, opcit. , p119.David Blundy and Andrew Lycett , opcit. , p196.Mansour O. El- Kikhia, opcit. , p113.以施展的空间。利比亚作为国际社会中的一个弱国和小国, 可利用的外交资源和外交手段极为有限, 所追求的外交目标必然受到各种因素制约。联合国实施制裁后, 利比亚的孤立处境和国内社会、经济发展的困境, 以及国际局势的变化, 促使卡扎菲重新审视其外交思想和外交政策, 推动着他在外交思想上的变化和利比亚外交政策的调整。卡扎菲外交思想的变化可以归纳为: 从理想主义向现实主义转变; 由激进开始向务实、温和转变; 从挑战现存秩序到逐步认同现存秩序转变。一方面, 卡扎菲强烈谴责对利比亚的制裁, 争取国际社会的同情和支持; 另一方面, 他多次表示希望同美、英等国实现关系正常化。于是, 利比亚外交政策相应做出了调整: 一是强调对外政策的重点是非洲, 二是缓和与西方的关系。利比亚政府采取较为现实的立场, 依靠非洲国家特别是非洲统一组织的支持摆脱困境。同时, 加强发展同非洲国家、尤其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的关系, 积极参与非洲事务, 将其作为现阶段外交政策的重点。1998 年非统决定单方面解除安理会的制裁令。此后, 包括非统执行主席在内的多名非洲国家首脑乘飞机访问利比亚, 以实际行动冲破安理会对利比亚的空中制裁。南非前总统曼德拉还称赞卡扎菲 是我们孤独时的朋友?, 指出 西方国家的敌人不是我的敌人, 我不准备让任何人支配我的处事方式。?经国际社会的积极斡旋, 1999 年初, 利比亚政府将2 名涉嫌制造 洛克比空难? 的利比亚人移交给联合国。联合国随即宣布暂停对利比亚的制裁, 利比亚与西方国家的关系有所缓和。1999 年欧盟宣布暂时终止对利比亚的制裁。同年11 月, 英国政府全面恢复与利比亚中断了 15年的外交关系。2003 年利比亚政府承认对 洛克比空难? 事件负责, 并承诺向遇难者家属提供巨额赔偿。随后, 安理会通过决议, 解除对利比亚的制裁。同年12 月, 利比亚宣布放弃研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今年3 月, 利比亚签署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 附加议定书, 并加入了#禁止化学武器公约?, 在国际社会引起了强烈反响, 受到广泛好评。4 月, 卡扎菲访问欧洲, 为彻底结束孤立局面、重返国际社会迈出了重要一步。与此同时, 美国宣布放宽对利比亚长达18 年的经济制裁, 包括终止执行 #达马托法? 的有关条款, 从而使两国关系逐步向实现正常化迈进。显然, 利比亚的外交政策正经历着一个从理想主义到现实主义、从游离于世界之外到融入到世界之中的过程。卡扎菲作为一位坚定的民族主义者和虔诚的穆斯林, 利用自己在本国的威望和影响力, 以及利比亚的地缘优势和石油能源优势, 与西方强权抗争, 推动阿拉伯世界、非洲地区的统一和联合。卡扎菲作为阿拉伯世界的 政治常青树?、第三世界的政治强人, 在国际舞台上经历了对现存国际秩序的反抗、否认到被迫接纳和适应的过程, 进而谋求在既定的国际框架下展开活动, 更好地维护利比亚的国家利益。特别是利比亚承认对 洛克比空难? 事件负责和宣布放弃研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 不仅体现了卡扎菲外交思想的新变化& & & 灵活与务实, 而且反映了其外交理念上的新动向& & & 接受和认同现存秩序框架内的运行规则, 在既定规则内力求维护利比亚国家利益。这一变化是基于他本人对世界局势分析与判断的结果。一位非洲国家领导人曾把卡扎菲视为世界革命的领袖, 并认为, 在解决的阶段结束以来, 卡扎菲将作为非洲国家和其他国家和平与发展的领袖, 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正像卡扎菲所言: 利比亚为实现阿拉伯统一进行了30 多年的努力, 我们努力同包括所有国家,也包括同两个、三个、四个国家促成统一。+但现在我们处在一个全球化时代, 以民族主义、宗教、一种语言与文化进行统一的时代已告结束, 现在是经济、消费、市场和投资的时代。它促使人们不顾及语言、宗教或国籍的差别而统一( 联合) 起来。?从这个意义上讲, 卡扎菲外交思想的转变就不是权宜之计, 也不仅仅是策略考虑, 而是基于理性判断与选择的结果。( 责任编辑: 吴传华 责任校对: 邢永平)! 38 !西亚非洲 ( 双月刊) 2004 年第6期%? http: / / www. qadhafi. org/ Muammar_Al_Qadhafi_Speaks_Out. html.See Asteris Huliaris, Qadafi? s Comeback: Libya and Saharan Africa in the 1990s, ? Af rican Af f airs, pp15- 16.Asteris Huliaris, Qadaf i? s Comeback: Libya and SaharanAfrica in the 1990s, ? African Aff airs, January 2001, p15.